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林常录卧病在床许多年,床都压塌了好几张,如今病情急转直下,更是棺材都已经准备齐全,伺候他的童男童女都已经上路等着了,他竟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一坐,不亚于诈尸一般。
这绝对是超水准发挥。要知道,平时扶着他,他也坐不起来呀。
任林柠溪是现代人,也吓的三哆嗦。
她还以为看错了,皱皱眉头,揉揉眼睛,定睛再一瞧,林常录果然还坐在那儿,倒是一鼓作气,稳如泰山。
林柠溪刚重生到古代时,看见他爹总是闭眼躺着,还以为他是个盲人。现在林常录的眼睁开,倒是一双大眼睛,只是有些空洞,总盯着林柠溪,就好像他跟林柠溪有仇似的。
“老爷,老爷……”林氏又是惊又是喜:“老爷……你这是怎么了?这多少年了你从未醒过来,任我如何呼唤,你皆不为所动,一日三餐,雷打不动,都是我喂给你。我本以为你熬不过这个年了,大夫都说老爷你没救了,没想到老爷竟然坐了起来,老爷你可知道,我一个人拉扯着柠溪,我们孤儿寡母有多不容易吗?老爷好狠的心……”
林常录呆呆的,喉咙里“呼哧呼哧”,似乎在用劲儿。
他难得能睁开眼睛。
他的眼神,林氏差一点儿都忘记了,当初新婚燕尔,倒也有一段相敬如宾的时光,有了林柠溪以后,家里的生活就越来越妖,如今又一次看到林常录的眼神,似乎一下子回到许多年前,那些过往如这晚的冷风一样直往林氏脸上扑。
她碎碎念起来,像爱唠叨的祥林嫂。
她太过高兴了:“老爷,咱们家的不幸,都是因为科考,当年你发奋苦读,每晚读到半夜才肯睡……每晚我就陪着你熬啊熬啊,本以为可以熬出头的。”
“娘……”林柠溪咳嗽了一声:“娘你捡点开心的事说。”
林氏抹把泪:“好吧,到最后也没熬出头,老爷啊……早知你要落榜,当年……你就不应该参加科举呀,到最后,咱们是白费了功夫啊。”
三句话不离本行。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当年科举的事呢。
林柠溪明白一个道理,凡事反常即为妖。
他爹直直的坐在那儿,不对啊。
她端着蜡烛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烛火在林常录的眼睛里跳跃,红色的火苗掩映下,林常录发黄的脸色似乎也有了点血色。
林柠溪端着蜡烛在她爹面前晃了晃。
林常录只是盯着她的脸。盯的林柠溪心里毛毛的,难道她爹发现她是现代人重生的?开玩笑,她爹又不是验钞机,还能验出她的真假?她如今的样貌,可是古代人林柠溪,即使她脑子里有现代人的思维,即使她聪明又智慧,机灵又勇敢,仗义又活泼,等等等等,这些美好的优点,也不是肉眼能看出来的呀,再说了,何知微不是说了嘛,她傻了吧唧的,大可放心。
林常录“呼哧”了好一会儿。
林柠溪轻轻给他拍了拍背。
这些年来,她头一次,跟她亲爹对视。
林常录“呼哧呼哧”。
呼哧的林柠溪都呼吸不上来了。
突然的,林常录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他本是病入膏肓的人,应该是手无缚鸡之力才是,可不知怎么的,他的力气竟然那样大,像一把钳子一样,死死的卡住林柠溪的手腕,林柠溪的手一晃,手中蜡烛一斜,蜡油便滴到林常录的手上,滚烫的蜡油应该很疼,林常录却面无表情,只是盯着林柠溪的脸:“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