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桐出口的话声像是被夜风浸了凉意:“闻景是我的线人,跟我算是同事关系——本质上是我雇佣他获取信息,他今晚的一切玩笑也都是来源于此。”“如果这导致林先生对他产生误解,自然有他的过失。但是,林先生,我原本也以为,律师——至少林先生这样的律师,对事情做判断是根据证据或者事实,而非想当然。”说完,苏桐弯下眼尾,妩媚一笑。眸子却凉得透人心脾——“看来,是我错了。”说完,女孩儿深看了愣住的林子栖一眼,转身离开。背影洒脱得不带一点留恋。闻景和苏桐一起往回走。离开了餐厅大楼有两百米左右,始终沉默的苏桐突然开了口。“线人的事情,我需要重新考虑一下了。”闻景脚下一停,看过去。“当初就说过,我随时可以叫停,对吧?”苏桐也转头看向闻景,夜风把碎发吹到眼前,她皱了下眉,重新拢回耳后,“我需要时间考虑,这几天你就先找家酒店住下吧。”闻景:“……因为今晚的事情?”刚刚虽然站得离两人还有距离,但那些话,他一句没落都听进了耳中。想到是这个原因,一点不怎么和善的情绪就开始在他心里搅弄起来。他压着情绪,也压下眼睫。“我才刚跟你回来,你就想扔掉我了?”“……”出尔反尔确实不是什么好行为。苏桐有些纠结烦乱地抿了抿嘴巴。嫣粉的唇瓣先失了色,又红润起来。刚抬眼的闻景正瞧见女孩儿的动作,他的视线从那上面刮了过去。然后他侧开眼。瞳色微深。……想亲。可是还不行。于是苏桐纠结出个答案来再抬头时,就看见男人难得蹙着剑眉,一副烦躁难抑的神情。苏桐有点心虚,她从随身手包里取出张卡来,“你先住酒店,衣食住行还是按我们当初说好的——我来负责。”闻景扫了一眼女孩儿手里的卡,眼神一冷。过了两秒他唇角一抬,掀了眼帘睨着苏桐,浑不吝地笑着问:“你真要拿我当吃软饭的了?”“……”苏桐莫名能破开这薄浅的笑,看出男人深藏的不愉来。她捏着卡的手指收紧,要再说什么,却被对方打断了。闻景垂手从女孩儿手里拿过卡去,看都没看便塞进口袋里。然后他转身往前走——“我送你回去。”苏桐怔怔地看那道挺拔的背影。闻景竖着耳朵,半天没听到跟上来的动静。他只得停下身转回去。“我只是送你回去。”“只是”被咬了重音。苏桐醒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跟上脚。……两个人打车回到了公寓楼下。“你直接去酒店吧。”苏桐付了车钱,对闻景说。闻景已经推开车门走下去,“我送你到楼上。”“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你是怕我对你做什么?”闻景一挑眉。苏桐看他。今晚的闻景……让她有点陌生。然后她就见那男人似乎很是无奈地嗤笑了声。“你是不是忘了,去年你是怎么把我过肩摔在楼门口的了?”苏桐:“……”“对不起。”把女孩儿心虚得近乎乖巧的模样盯了两秒,闻景轻咳了声,立刻挪开目光。……算了。不放他进门也好。安全。“走吧,我送你上去。”苏桐没再推拒,和闻景一起上了楼。公寓楼层15,乘电梯也不过十几秒的事情。闻景最先走出电梯,五感迅速排查了这一层内的情况后,他往旁边一让。苏桐走了出来。“你回家吧。”闻景开口,“我这就走了。”苏桐点点头:“谢谢。——我考虑三天,三天后你来这儿找我就可以。”闻景应了声。等苏桐转身进了长廊,须臾后关门声响,闻景才收回了视线。薄唇抿起锋锐的弧线。他走向消防楼梯门口,避开了监控摄像,然后拿出耳机塞入耳中。片刻之后。“下午和晚上有过动静?”todd声音响起:“没有,一切正常。”停了两秒,他又问,“老大,今晚我和leo守着就可以,你就听苏小姐的,去酒店——”“她身上的跟踪装置不是让你们用来窃听我的。”闻景冷了眼。“……”todd无声一叹,然后轻“咦”了声。“怎么了?”闻景皱眉。“苏小姐接了个电话,好像是电视台那边的…………”与此同时,门内。苏桐还拎着脱了一只的鞋,另只手擎着手机,表情严肃:“匿名举报电话又来了?”“……还是q市那家孤儿院吗?”得了对面答复,苏桐眉皱得更紧了:“你把那个举报电话发给我,我订最近的航班飞过去。”“我师父那边,我自己打电话给他解释。……嗯,就这样,先挂了。”电话一挂断,苏桐什么也顾不上,重新穿上鞋拎起手包就往外走。她步履仓促,身后被砰然甩上的门的关合声刚传来,她人已经到了拐角。只不过因为走得太急,看见拐角有人也来不及闪躲,就砰的一声闷响,跟人撞了满怀。“抱歉抱歉——”苏桐话都顾不得说完,站稳身就要往电梯口追。手腕却是蓦地被人拉住了。带点熟悉的谑弄情绪的低音在她身侧响起——“走这么急,是追我吗?”一转头看清闻景模样,苏桐惊喜交加:“你没走?太好了——!”她反手抓住了闻景的手,把人往电梯间带,连指掌抵合都未注意。“有个很重要的调查,我需要你的帮忙。我们先去机场,具体的事情在路上说。”“……好。”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走在后面的闻景眼眸微动,跟了上去。十分钟后,电视台派来接送的专车里。闻景轻眯起眼,“——你要我跟你假扮什么?”苏桐无奈,重复了一遍。“你没听错,假扮夫妻。”“——不孕不育那种。”苏桐还没来得及跟闻景再做解释,电话就追进手机里来了。看了一眼来电备注,苏桐眉心打了个结。但她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师父,晚上好。”“带你这么个不省心的,我这一年就没好过。”孙仁在电话对面没好气地说,“怎么的?我听说你真要去做孤儿院那个调查采访?”“嗯,”苏桐说,“举报电话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我做不到视之不理。”孙仁在对面劝:“小苏啊,你别脑子发热好不啦?别人都把这个当烫手山芋,费了劲儿地往外扔,怎么就你一个还傻乎乎地往回揽呢?”“师父,我不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就算它是,那我也就是为了它们才做记者的。”“小苏,你不要活得这么理想主义好吧?在这行你这样,做不长久的。”“做长还是做短,远没有做真还是做假的问题大。”孙仁烦得直挠头,“做真是个技术活,你现在的资历还浅,你拿什么做真?”苏桐眼神也终于冷了下来。“拿真相做真,拿事实做真,拿行动做真——这个行业里,总得有人不是为了糊口才进来的。”不等孙仁接话,苏桐又说:“而且,师父,当初我刚进台里想跟在您手底下,不是因为您和叔叔是老相识,而是因为新人欢迎会致辞那天在只有您说过——真实是新闻的第一生命。”“这才是媒体人本该一直坚守着和相信着的底线。”电话对面,孙仁神情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