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那头的热风呼呼地扑出来,将男孩柔软的短发吹起。托托小声道别:&ldo;舒克,谢谢你们帮忙,也请你继续照顾我的朋友。&rdo;两个人行走在灰蒙蒙的结界地带。&ldo;外面有水声。&rdo;的确,外面淅淅沥沥的,像是在下雨。托托挠著头傻笑起来:&ldo;不是西方沙漠吗,怎麽会有雨?&rdo;他看了看菲利,觉得自己应该做个表率,於是朝外面大步迈去:&ldo;我先去看看。&rdo;菲利阻拦不及,细瘦的男孩已经跑出了结界。他一只脚刚踏出去,湿热的空气就夹杂著滚烫的水滴扑面而来。那种暴晒後的沙子腾起的热浪带给人强烈的窒息感。托托又迈出一步,走出结界,眼睛顿时瞪得滚圆。这是片无垠的沙漠,金黄色的沙砾被风的手拢成一座座沙丘;天是透明的浅蓝色,东一块西一块盖著灰蒙蒙的雨云,像精致的蓝桌布被顽皮的孩子用脏手随意涂抹上了别的颜色。沙漠里除了密密润润的雨声,静悄悄的。人在走,脚下的沙粒顺著风向也在跟著走,一次次被抹平,又被重新吹出绮丽繁复的条纹。寸糙不生的死寂国度,却莫名地让人认同这也是造物者生机勃勃的一笔。天地间沙沙地落著雨,托托站在温热的雨中,像洗个热水淋浴,狗耳朵被打得湿漉漉的,垂耷在脑袋上。他转过头,冲结界内大笑:&ldo;外面真的在下雨!沙漠的雨,太有意思了!──菲利先别出来,等雨停了再说,&rdo;他笑著提醒铁皮人:&ldo;你要是淋了雨,小心锈得不能动弹。&rdo;菲利的声音隔著一股股蒸腾的雾气,听起来带著紧张和不安:&ldo;托托,先回来,这里随时会有危险。&rdo;托托伸伸舌头:&ldo;这边很安全,什麽动静也没有,除了雨声……&rdo;他微微扬起头,用掌心接著滚烫的雨水,金色的沙漠被雨点打得像蜂窝煤一样。他一边说著一边转身,然而结界却像有生命似的,男孩往前迈一步,结界就往後挪半尺,简直像在玩跑步机。托托不由慌了起来,奋力朝前跑,大喊:&ldo;菲利,似乎…似乎有点奇怪!&rdo;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上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浑身漆黑的怪鸟,扑动著翅膀朝低空俯冲,中端两只探照灯一样的黄色大眼睛气势汹汹瞪著男孩,羽翼伸得笔直,尖喙闪著乌光,仿佛发现了可口的猎物,&ldo;呱&rdo;地大叫。托托听见声音往後一看,吓得大惊失色,更加拼命的朝结界跑。可他跑得越快,结界离他越远。&ldo;呱!&rdo;那叫声既嘶哑又难听,敏锐的狗耳朵觉得耳膜都快破了,脚下陷进湿泞的沙地,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ldo;这下惨了。&rdo;托托立刻护住脑袋,眼睛死闭,小狗耳朵也耸搭在脑侧。然而跟他想象的不同,背部并没有传来被怪鸟扑袭的疼痛。男孩趴在地上,温热的雨点打在背上,衣服湿漉漉的贴著皮肤,四周除了沙沙的雨声,寂静得令人发糁。托托大著胆子回过头,只见一个人挡在他和巨鸟之间,满头金发被雨水迅速地打湿,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著水。那人朝托托轻轻摆了一手:&ldo;快躲起来。&rdo;雨滴落在他冰冷的皮肤上,留下蔷薇色的锈斑。托托狼狈地站起来,去拽菲利的手:&ldo;菲利,一起跑!&rdo;铁皮人手背上的锈迹颜色越来越深,仿佛是从皮肤下渗出的血点,顺著手背一道道流淌至指尖。托托既难过又後悔,如果不是自己冒失地跑出来,两个人根本不会陷入险境。&ldo;乖,&rdo;菲利推开他,又喊了一次:&ldo;躲起来。&rdo;雨越下越大,电光把栖身的乌云照亮,惊雷滚滚,犹如战鼓般无止无尽。在这片寸糙不生的无垠荒野,铁皮人在雨中劈下利斧,一次次将黑鸟逼退。瓢泼的热雨中,他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睛谵然有光。怪鸟似乎看出了菲利怕水。它并不急於进攻,更多的是盘旋和试探。眼见铁皮人动作越来越慢,才猛地朝一旁的范托托伸出利爪。菲利就在等这一刻。几乎是同时,他的斧子也狠狠地劈了下去。受伤的怪鸟发出婴儿夜啼一样的哭声,嗷嗷叫著朝天空飞去。托托直到这个时候还在拽铁皮人的手,使著吃奶的劲企图带他离开,离头顶那块雨云远远的──雨水顺著菲利的头发淌下来,流在他脸上,锈迹像鲜血一般从脸颊延伸进衣领里。菲利动作迟缓得像电影的慢镜头,看著还在嘿咻嘿咻使劲的男孩,无奈地规劝:&ldo;听话,去躲起来,等它回来就来不及了。&rdo;托托喘著粗气,闷声拒绝:&ldo;我不要。&rdo;铁皮人菲利在这热雨里静静站著,突然低声说:&ldo;你不怎麽聪明。&rdo;&ldo;我喜欢做傻瓜。&rdo;托托小声应著。宁静很快就被打破,巨鸟稻糙人看见这两个古怪组合──他们死死搂成一团,一个锈得像漂在河里的铁桶,一个哭得像下雨,不由怪腔怪调地大笑著打招呼:&ldo;喂!我也来了!&rdo;&ldo;稻糙人!&rdo;托托死里逃生,一睁眼眼睛就难以置信地叫了起来:&ldo;你不怕女巫了?&rdo;&ldo;害怕!可我们是同伴啊!同伴!&rdo;稻糙人哈哈大笑,双臂力气越来越大,两条腿仿佛在沙地里生了根,将停在半空拼死挣扎的黑色怪鸟禁锢得牢牢地。那鸟眼里全是恐惧,从喉咙里发出&ldo;咕咕&rdo;的呻吟,两条枯枝般的鸟爪在空中不住弹动,然而无论它双翼怎麽鼓动,也无法从稻糙人手里挣脱。&ldo;你是鸟,我是稻糙人──&rdo;稻糙人拖著长腔,双手握紧大鸟尖喙,以一条腿为轴,就像扔掷铁饼的运动员一样,在原地转著圈子给自己的手上加速,巨大的鸟翼在铁皮人头顶扫过来扫过去,几次差点击中菲利。稻糙人越转越快,就像个陀螺一般,手里大鸟已经给他抡得晕头转向,要不是嘴被抓住只怕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稻糙人&ldo;哈&rdo;地大叫一声:&ldo;鸟最怕稻糙人!&rdo;紧跟著松开自己的手,那鸟立刻就像离了弦的箭一样,&ldo;嗖&rdo;地一声被抡飞出去,连叫都叫不出来,变成了远处沙丘上的一粒小黑点。稻糙人身後传来托托的鼓掌声。&ldo;太厉害了!你原来这麽厉害!&rdo;少年看得目瞪口呆,鼓掌鼓得双手生疼。一直热雨倾盆的沙漠,终於有了晴天的征兆。沙漠开始大口大口吞噬著水分,湿沙被热浪烘干。菲利湛蓝的眸子盯住没心没肺地在沙地里打著滚撒欢的稻糙人:&ldo;谢谢你。&rdo;&ldo;没什麽!咱们是同伴!&rdo;稻糙人怪叫,随即盯著结界叫得更欢:&ldo;狮子!&rdo;&ldo;嗯,我,我也来了。&rdo;狮子害怕地缓缓往这边蹭,跟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垂著脑袋:&ldo;我并不想抛下同伴,我只是有些怕……&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