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季琰在心里暗暗又记下了一笔。
几个人随便聊了几句,中世的几个工程师和领导也陆陆续续来了,老孟就请大家入座。叶嘉文挨着他的上司坐在下首,孟书妍见她叶哥坐定了,眼睛一亮,刚想往他身边的空座挤,就见陈季琰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拉开椅子坐下了。坐下了还不算,还要遥遥地冲她眨眨眼。
孟书妍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挺怕她的,看到了也假装没看到,灵活地拐了个弯坐在了爸爸旁边。
老孟有点尴尬,照理陈季琰是客人,应该请人家上座的。偏偏她自己坐下来了,还看着别人:“大家坐啊。”
老孟于是心一横:听说陈大小姐从小到大都接受西方教育,想必不太懂我们中国人这一套。
席间大家又是一番吹捧,老孟吹陈季琰青出于蓝胜于蓝,陈季琰吹老孟人到中年事业更上一层楼,主客双方都把彼此吹捧得十分舒适。叶嘉文就只管自己低头吃菜,一顿饭没吃到一半就饱了。
陈季琰扭过头看他,嘴角带着一点笑:“饿多久了啊?”
叶嘉文没听清楚:“嗯?”
“我问你饿几天了啊,吃成这样,也不怕撑着。”陈季琰伸手给他倒了杯红酒。
知道她和叶嘉文认识的只有老孟父女,剩下几个项目组的看见陈季琰这么亲密的举动和言语,一下都愣了。
叶嘉文觉得自己牙痒痒。
陈季琰伸手掐住他的下颌:“干什么呢,咬多了发腮会变丑。”
席面上一片死寂。
吴明川悠悠地开口:“大小姐在西湖旁边有套临湖别墅,前两天一直忙着,图方便,就一直住着酒店,过两天闲了大家一起过去玩啊。”
孟书妍的脑子和口条突然变伶俐了:“好呀好呀,这两天天天下雨,西湖也很好看的。”
她一打岔,众人仿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似的,七嘴八舌地开始讲话。叶嘉文对自己的小领导说了声还有事先走了,就把盘子一推站起来,顿时又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陈季琰悠然道:“小文要回家,我开车送他。”
叶嘉文没有当着众人的面驳她,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包厢,叶嘉文在前头把步子迈得飞快,陈季琰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在心里把他的头拧断了一百次,却也知道自己是把他逼急了。
想到这儿陈季琰忍不住要赞叹自己:陈季琰,你真是成熟了,换作四年前,你肯定是脱下高跟鞋就往他头上砸了,砸破算球。
这个内心独白没来得及说完,脚脖子往边上一歪,整个人重重磕在了墙壁上,咚的一声响彻云霄。叶嘉文本来在前面一骑绝尘,听到响声回头,只见陈季琰整张脸都因为疼痛扭曲变形了,一瞬间心沉到了底。
“叶嘉文,过来。”
她忍着痛叫他。其实不用等她发布号令,他已经主动回来了,肌肉和大脑仿佛都有定式,她一需要他,过去十几年的记忆就推着他本能地向她跑。
“我送你去医院。”
“扭伤去什么医院啊,”陈季琰觉得好笑,“你把我弄上楼,给我冰敷,我房间有冰袋。”
叶嘉文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蹲下来,陈季琰问:“干什么?”
“你上来我背你啊。”
陈季琰用还能动的左脚踹了他一下:“抱我。”
陈季琰的房间很干净,能看得出是让人专门收拾过的。推门进去,迎面一股淡淡的佛手柑香味,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叶嘉文把她放到床上,听她指挥从冰箱里掏出冰袋,一边诧异酒店里怎么还有这玩意儿,一边老老实实伺候大小姐脱鞋。
陈季琰半躺在床上闭着眼养神,她的体格向来不算很好,今天这顿踩高跷八百米跑很是耗费精力,这下是真的累了。
叶嘉文找来靠垫给她把脚垫高,又用毛巾把冰袋裹好,不至于冻坏她的皮肤,一套服务做下来,自己都觉得可笑:我还是她的小仆人啊。叶嘉文这样想着,抬头去看她。她好像是真的累到了,气色也不太好,半躺半坐着昏昏欲睡,脖子应该很不舒服吧。
仔细看她的面孔,跟四年前最后一次见面几乎没什么区别,更准确地说,她这张脸好像十六岁后就没怎么变过了,卸了妆就看起来年龄很小,好像很容易被人欺负的样子。
这样笑眯眯的、有一张娃娃脸的女人,二十岁时在美国接到父亲遭遇车祸生死未卜的消息,连夜订机票赶回家,以雷霆手段解决了父亲闹事的情人和不安分的手下。一周后,她送走了爸爸,登上永兴掌门人的王座,左手是财富,右手是权势。
那一年发生了好多事。叶嘉文不由自主地抚摸自己的小腹,这里有一个伤口,是为她挡下的一枪,险些夺去他的性命。那时他念高二,十几年的陪伴让他的身体有了本能,如果是为了她的话,丢掉性命也是可以的。
他记得自己迷迷糊糊从麻醉中醒来,痛得要升天,只看到她铁青着脸,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不知道熬了多少个夜。见他醒了,上来伏在他耳边轻声咬牙切齿地说:“小文,我给你报仇啦。”
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伙伴,不知道从哪个岔路口开始,就各走各道了。
叶嘉文从沉思中惊醒,是因为发现陈季琰早就睁开了眼,将自己盯着她目不转睛的样子从头到尾看了个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