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热烘烘的,慕伊诺脱掉羽绒服,只穿一件修身的长袖真丝衫。阮柏宸往冰箱码放食材时,不经意抬眼,手上的动作忽然慢下来,视线悄悄凝固。
略窄的肩膀,纤瘦的腰,裸露的锁骨轮廓深刻,薄薄的一层丝线布料,质地光滑柔软,勾勒着少年抽条的身体。
慕伊诺低头去解鞋带,犹如蝶翅的肩胛骨在后背展开,敞阔的领口下方,细长的脖颈好似能一把握住,此刻正弯着漂亮的弧度。
阮柏宸无意识地长舒一口气,耳朵有点烫,可能是暖气一下子烧得太旺了。
晚餐做的腊肉饭,慕伊诺吃了两碗,摸着肚皮仰躺在沙发上消食儿,阮柏宸把椅凳搬去电视机前,手中攥着昨晚在五金店买到的钉子。
在慕伊诺的指挥下,阮柏宸将照片挂好,原本光秃秃的墙壁转眼变得斑斓,单调的客厅顿时色彩鲜明起来。
洗漱完,踩着拖鞋走回卧室,虚掩着门,推开窗扇,阮柏宸坐在床边抽烟,把慕伊诺折的红玫瑰放在枕侧。
烟剩半根,他没滋没味地吸着,掐灭后,歪身在床上摆了个“大”字,神情木然地凝视着天花板,脑中有些混乱。
只要不做事,浮现在眼前的画面便是那棵腊梅树,以及坐在树下的少年。空气里浮动的花香仿佛现在都还能闻见,失焦的目光“望”着远处的一人一树,阮柏宸舒展表情,嘴唇开合,轻轻地唤了声“eno”。
谋生的压力、时间的紧迫感、渴望做出成绩的执念,这些曾经困缚着他的东西,眼下似乎离他很远。今天遇到的那名女生、那对母女,阮柏宸回忆着为她们举起相机时的心情,就只是单纯地想要拍好她们的样子,动机和想法都纯粹——这好像是他最开始选择摄影的“初心”。
暖气充足,阮柏宸口干舌燥,起身下床拉开屋门,水杯在厨房,视线却不受控地先移向了沙发。慕伊诺睡着了,脸冲着靠背一动不动,肩头落着一小片月光。
两只脚全露在外面,大脚趾偶尔回勾一下,是做梦时常常出现的小动作,阮柏宸迈步过去,用被子将慕伊诺的脚丫裹严实,又一次思考让小少爷睡沙发是否合适。
以前有所愧疚,是因为大他十二岁,理应多加照顾,阮柏宸没发觉自己此时全然只剩担忧和心疼,他怕慕伊诺睡不舒服,睡不安稳。
小少爷翻了个身,阮柏宸一溜烟儿跑进了厨房。
第二天清早,阮柏宸从窄巷中的犄角旮旯里拽出沾满灰尘的大二八,拿抹布仔细擦拭两遍,再将软垫绑在坚硬的金属后座上,以免慕伊诺硌到屁股。
怎么突然就有了操不完的心?阮柏宸感觉自己反常得厉害。推着车把滑出巷子,守在巷口的慕伊诺见此情景先是一愣,而后瞧准阮柏宸为他准备的座位,甩着帆布包利索地跨上去,支棱着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双手缩进袖口,一脸严肃地等待发车。
慕伊诺蹿得太快,阮柏宸也没多言,瞅着大二八的横杠面色泛苦。抬高膝盖试着从前面上车,踢腿的模样尤为滑稽,正巧breeze酒吧打烊,贺启延出来锁门,撞见这一幕,登时笑得前仰后翻。
阮柏宸忍受住对方的嘲笑,谁叫他舍不得让慕伊诺下来一趟呢。
“就你一人?”阮柏宸踩上脚踏,问,“钟恺呢?”
“昨天ist乐队去参加红莓音乐节的初选了,今天出结果,差不多晚上回来。”想起钟恺这几天紧张到失眠的样子,贺启延的担心溢于言表,却故作轻松道,“怎么了宸哥,这么关心他呀?”
阮柏宸打趣地说:“那可不,万一钟恺一炮走红了,少个失意人陪我喝闷酒,这日子该多无聊啊。”
话音没落,阮柏宸“啧”一声,顿觉自己不该多嘴讲这句话,钟恺若是为梦想离开这里,最矛盾最不舍的人,一定是贺启延。
慕伊诺侧过头,晨光被屋檐遮挡,贺启延立在暗处,懒散地倚着玻璃门,脸上的神色意味不明。食指转着门钥匙,他冲阮柏宸笑道:“下午有结果了,我给你发微信。”
阮柏宸扬扬下巴,挥手喊了声“走了”。迎着初冬的阳光,载着慕伊诺曲里拐弯地在雪地上画出一道大波浪,阮柏宸艰难地操控着车把,费半天劲才勉强找到方向感。
积雪未化,路面湿滑,阮柏宸骑得小心翼翼,生怕磕了碰了车上的小朋友。慕伊诺揣着兜,早就没了富家少爷的架子,喝着冷风缩着脖子,转着眼珠,活像个优哉游哉欣赏雪景的老大爷。
阮柏宸没走每天必经的十字路口,直接抄近道穿桥洞朝向同源路。有片坑洼避不开,慕伊诺被颠得东倒西歪,于是双臂极其自然地往前一环,用力抱住了阮柏宸的腰。
后背一僵,阮柏宸垂眸瞄一眼慕伊诺的手,上半身丝毫不敢动弹。慕伊诺脸贴着阮柏宸的羽绒服,望着倒退的街景,心中莫名油生出一种令他难以抗拒的安全感。
他对这种感觉既向往又害怕,夏茗敏最先给予过他,然后是慕天翰、慕伊言。四年前,他所珍视和在乎的人通通失去了,他尝尽了孤独,没来由的,慕伊诺搂紧阮柏宸,尽管他不理解为何会对才相处了十几天的男人产生这种心情,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经历一次失望了。
跳下车,拉起卷帘门,慕伊诺进店的第一件事——珍藏一张阮柏宸的名片。等阮柏宸停好车,慕伊诺已经搬着木椅走向道旁的那棵腊梅树,立住充当宣传板的旧相框,弯腰整理纸箱中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