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严爱华循着女儿视线看过去,先开了口,说:“那个……是跟你一起从上海来的同学吧?”
丁之童刚来那会儿,严爱华在机场见过冯晟一面,大约印象不错,又是导游的好记性,直到现在还没忘。
本来还在想,要是再见,怎么开口才不尴尬,却没想到问题这么容易就被解决了。
还没等她说什么,严爱华已经朝那边笑起来,而且还举起一只手挥了挥。冯晟的父母不明就里,自动推定是儿子的熟人,也带着笑走过来。冯晟不能装没看见,先朝丁之童点了点头。丁之童便也站起来招呼,说:“人挺多的,一起坐吧。”
就这样,两家五个人坐了一桌。丁之童帮着冯晟去给他父母买了餐食,等到他们端着餐盘回来,剩下三个中年人已经谈得挺热闹。都是上海人,说着沪语,颇有点他乡遇故知的味道。
那一年,个人赴美旅行签证还没放开,冯晟的父母报了个十日旅行团,从西海岸一路走马观花过来,最后两天在纽约,私下跟领队讲好了脱团,到这里来参加儿子的毕业典礼。
此处还要加上一句解释:“叫是我们两个都是上海人,而且还都是国有银行的工作,导游知道肯定不会出事,所以才同意了。”
只是一场仪式,为什么这么重视呢?是因为他们家四九年前出过好多常青藤校友,后来时代原因产生断层,差不多过了六十年,总算又出了一个。
严爱华自然听得懂这番话里暗示的背景,也不甘人后,说自己旅美多年,如今在纽约经营一个旅行社,家住大颈,生怕人家不知道大颈是什么地方,还要补充:“就是greatneck,在长岛最西面,看得到海的。”
冯晟的爸爸对这个也有些了解,说:“长岛是富人区,那里房子很贵吧?”
“还好还好,”严爱华自谦,“算单价也不比上海贵多少,就是面积大,一般都是独栋别墅,最小的也占一亩地。但是真的值得买,那里是美国最好的学区之一。以后有了小孩,不用千军万马也能上藤校了。”
“对的,”冯晟妈妈附和,“我就一直跟小晟讲,毕业之后房子也可以看起来了,肯定是留在美国好咯,只要是名校出来,又有能力的,谁会回去啊?”
聊到此处,话题又转向丁之童和冯晟的工作,结果发现实力相当,两人都进了华尔街上的大投行,谈话于是更加热络。双方父母都关照自家孩子以后一定要多联系,人在他乡,互相照应。
冯晟听到他爸妈说的话,轻轻叹了口气,抱歉地看了看丁之童。严爱华发言之后,丁之童也对冯晟报以尴尬的一笑。两人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就这样边吃边聊,一顿简餐磨蹭了许久。
直到眼看时间不早了,严爱华还要开车赶回纽约,这才道了别,急匆匆地去停车场。丁之童知道她肯定是瞒着丈夫出来的,也不好留她,只叫她路上别着急,开车一定要小心。
临别坐在副驾驶位子上,丁之童又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抽出书里夹的一张支票递过去。
严爱华起初不知道是什么,接过来捏在手里,看了看上面的数字,有些惊讶。
“你给的生活费没用完,暑期实习又存了点钱,还有前两天,行的签约奖金和搬家费也都到账了。”丁之童解释,意思反正就是她不缺钱。
“童童……你……其实不用这么着急的……”严爱华也答得挺轻松,只是有些语无伦次。
虽然天已经黑下来了,停车场上灯光幽暗,但丁之童还是可以在母亲脸上分辨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她发现,这让她感觉很好。
第17章最后一次机会了,没做过的都做一遍,试试就试试吧。
毕业典礼之后,寒假就要开始了。
甘扬想约丁之童出去旅游,知道她怕冷,计划往南走,比如去佛罗里达的萨尼贝尔岛,还有大沼泽地国家公园。
但丁之童却没让他如愿,一方面是心疼钱,另一方面是嫌累。
她知道寒假里的康村到处看不见几个人,学生们不是回家过年,就是出去玩了。就连小镇上的饭店和酒吧大多都不开门,鲜有几家坚持营业的也每天早早打烊。难得去吃饭,老板看到个人就会说,快开学吧,没学生的时候好冷清好无聊啊。
但她这一年过得太辛苦,现在学期已经结束,工作还没开始,就想有几天冷清地无聊地呆着,从早到晚地无所事事。
既然她说不去,甘扬也就不去了,改成在伊萨卡低成本徒步游,号称要把她这三个学期没去过的地方都去一遍,没做过的事都做一遍。
第一天,两人骑自行车去了学校附近的瀑布。
去年的这个时候,伊萨卡也差不多是个空城,让丁之童感觉好似大雪封山。今年再看着一样茫茫的雪地,在她眼中却像新打好的奶油,完美得没有一丝痕迹,叫人不舍得踩上去。
只是私底下这么想,不敢说出来,这一层改变其实也是因为甘扬。一个人,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两个人,就成了桃花源记。但另一方面,她又有点过意不去,觉得自己实在是个挺没劲的人,只望他别嫌她无趣,至少,不要太快。
宿舍里已经没什么人,宋明媚也搬走了,丁之童本来打算住到十二月底,然后再打包去纽约,这样正好能无缝衔接地住进公司安排的服务公寓,一点都不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