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我确确实实感觉不到哪怕一点点的恐惧,面前这个诡异神秘的长胡子老头,仿佛能发出一种叫人无法拒绝的安抚力量,让我平静,安之若素。
这一刻万籁俱寂。
&ldo;你是谁?&rdo;忽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这突如其来的三个字,并未经过我大脑的同意,居然不由自主脱口而出,此时此刻,显得非常突兀,我感到十分紧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没有回答我,他依旧保持着一开始我看到的姿势,像尊完美的雕塑,静止的,但是是活的。我竭力控制着自己,尽量不发出一丁点不合时宜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感觉身体忽然变得轻飘飘的,床铺在我身体下面,更加柔软了,然后床好像活动了起来,床在晃动,在起伏,温柔得恰到好处,我仿佛置身在一片巨大的温暖的波浪上,很困很困……我努力把眼睛睁出一条缝,老头不见了……
第二天醒来,我瞪着天花板想了大半天,到底也没弄明白昨晚究竟是做了个梦,还是真有个怪老头站在我的床边,和我大眼瞪小眼。要说是做梦,那实在太过清晰和真实,要说是真的,那‐‐这怪老头会是谁?我猛地想到破庙里的棺材‐‐莫非是因为我捣坏了他的棺材,那老头的鬼魂跑来找我算账来了?这样一想,我有点害怕了。
不过,有这么算账的么?鬼报复人的故事我听过不少,五花八门稀奇古怪,什么骇人听闻的都有,可就是没听过半夜跑来在床边立正站好和人俩俩相望的。我不明白,这老头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莫名其妙了一阵,我回想起昨天中午在破庙的经历,然后懊悔起来,早知道就不应该跑掉的。当时就应该只跑到大门口,管他棺材里能爬出什么来,骷髅也好,僵尸也好,看了再说,退一万步说,就算倒霉真是鬼,在太阳那么大天空那么蓝的大白天,我不信他还能嚣张?再退一万步讲,就算这老鬼牛逼,不怕太阳追出来,我还能撒丫子跑不是?说到跑,我很有自信,在校运会上,我拿过60米和100米的双料短跑冠军,人送外号&ldo;飞毛腿&rdo;。有一次我放学回家,经过一栋居民楼,不知为何,被一条看门的恶狗看不顺眼,绕着房子追了我好几圈,硬是没能把我追上。不过话说回来,鬼这东西还真不好说,我以前也没和这东西拼过速度,谁能跑过谁还真不敢下定论,不过有阿水在,我就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就算跑不过鬼,阿水我总是能跑过的。
想到能跑过阿水,我就放心了,我决定再去破庙看一次,就今天,无论如何要再去一次。
当然,一定要拽上阿水不可。
草草吃过早饭,我抛下碗筷,一路小跑着朝阿水家去了。沿着田埂跑了一段,爬上一道小坡,我远远地看见阿水站在院子中央,拿着我的玩具气枪,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居高临下,以院子里除他外的一切活物为射击目标,正在苦练枪法。阿水枪法不赖,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
&ldo;阿水!阿水!&rdo;我扯着嗓门冲他喊起来。
阿水听见我叫他,停止射击,转身看见我,十分高兴,三步两步弹到我跟前,兴高采烈地给我炫耀起他的枪法来。我摇头晃脑,表示由衷佩服,阿水得意得不行,我适机说:&ldo;阿水,再陪我去一趟那个破庙呗。&rdo;
&ldo;嗯。&rdo;阿水大概一时没回过神过来,随口应了声,但随即就反应过来,一脸惊愕瞪着我说:&ldo;阿茂,你还要去啊?!&rdo;
&ldo;不进去了,就在门口看看。&rdo;我说。
&ldo;不行不行不行。&rdo;阿水像得了摇头疯,我很担心他的脑袋会晃下来。
&ldo;那枪就不给你玩了。&rdo;我伸手去夺阿水手上的枪。
阿水急忙把枪藏到身后,冲我竖起三个手指头,说:&ldo;三天哦,阿茂,你说过给我玩三天的。&rdo;
&ldo;五天都没有问题,不过你要再陪我去一趟破庙。&rdo;我利诱阿水,说。
阿水看看手里的枪,又看看破庙的方向,显得十分纠结,我又说:&ldo;那这样吧,阿水,这把枪就给你玩,到我走的时候再还我,反正我要过完年才回家,差不多半个月了,不过你现在要再陪我去一趟破庙,最后一次,我不进去,就站在门口看看。&rdo;
阿水将信将疑:&ldo;真的?&rdo;
我赌咒发誓:&ldo;骗你是狗!&rdo;
阿水吸溜着鼻涕,权衡了好一会,实在难敌枪的诱惑,点点头同意了,他对我说:&ldo;那好吧,不过话说在前头,这是最后一次哦,以后再也不许去了。&rdo;
我把胸脯拍得砰砰响:&ldo;你就放一万个心,绝对最后一次。&rdo;
一路上阿水磨磨蹭蹭,走得非常慢,我不停催他快点,阿水不但脚下慢,嘴巴也跟着慢起来,他慢腾腾地说:&ldo;阿茂你急什么,反正那个庙就在那里,你还怕它没了么?&rdo;
结果还真没了,阿水这破嘴。在距离破庙一个操场远的地方,我看见破庙好像微微抖动了两下,还以为自己眼花来着,正想问阿水,只听轰隆一声,破庙轰然倒塌,上空腾起一股浓密的烟尘,就像被轰了一颗炮弹。好端端的一座破庙,眨眼间就成了一堆废墟。
我瞪着一堆破泥烂瓦,瞠目结舌:&ldo;这,这……这是怎么搞的?&rdo;阿水则干脆吃惊到连话也说不出,啊着嘴巴,吊着下巴,眼睛比平时足足大了两倍,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既僵硬,又丰富,抽象得叫人难以理解。达芬奇如果看到,画下来,取名&ldo;阿水的惊讶&rdo;,准能和&ldo;蒙娜丽莎的微笑&rdo;一样,引发后人无限遐思和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