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握住良知这个根本,然后加以所向无敌的推导,便是他教学生的简易直接的方法。如有人用&ldo;知之匪艰,行之惟艰&rdo;这句圣训来怀疑知行合一的命题,阳明说,&ldo;良知自知,原是容易的。只是不能致那良知,便是&lso;知之匪艰,行之惟艰&rso;。&rdo;还是看你心诚志坚否--人是可以成圣的,就看想不想成了。要真想成就很斗私心一闪念,时时刻刻致良知,用阳明的话说叫&ldo;随物而格&rdo;。
他跟同学们说:&ldo;我与诸公纸知格物,日日是如此,讲一二十年俱是如此。诸公听我言,实去用功,见吾讲一番,自觉长进一番。否则,只作一场话说,虽听之亦何用?&rdo;
寻找虚灵本体,须于不可见的世界多下功夫,相对于不可见的世界,我们的可见之物微不足道。一个学生用佛门公案来问&ldo;见性&rdo;问题:佛伸手,问众见否?众曰见。佛缩手于袖,问还见否?众曰不见。佛说还未见性。学生不解其义。阳明说:&ldo;手指有见有不见,尔之见性常在。&rdo;--关键是你的见性,你能发挥见性即使是盲人也能知道有手在。能见不能见不在目力而在心力。他觉得更关键的问题在于
&ldo;人之心神只在有睹有闻上驰骛,不在不睹不闻上着实用功。盖不睹不闻是良知本体。戒慎恐惧是致良知的工夫。学者时时刻刻常睹其所不睹,常闻其所不闻,工夫方有个实落处。&rdo;不能以外在的闻见为累。因为这样才能返回本心。而只有返回本心,才能切合无所不在的理。
有的学生将不睹不闻理解成本体,将戒慎恐惧理解成工夫,阳明马上加以修正,说二者是合二为一的,若&ldo;见得真&rdo;、理解得透,倒过来说戒慎是本体,不睹不闻是工夫,&ldo;亦得&rdo;。
他自然不懂现代心理学,为了说明良知的虚灵性,他就用夜气来打比方:&ldo;良知在夜气发的,方是本体,以其无物欲之杂也。&rdo;&ldo;夜来天地混沌,形色俱泯,人亦耳目无所睹闻,众窍俱翕,此即良知收敛一时。天地既开,庶物露生,人亦耳目有所睹闻,众窍俱辟,此即良知妙用发生时。可见人心与天地一体,上下与天地同流。&rdo;
这便是熊十力的&ldo;翕辟成变&rdo;的宇宙论之来源。其实阳明只是在发挥孟子的&ldo;夜气&rdo;,意在为失其良心的指出个良心萌动处,使他从此培养将去。「参《传习录》中」
他说:天地间鸟飞鱼跃都活活泼泼的体现着天理,这便是吾良知的流行不息。鸟飞鱼跃跟人们为了各自的目的而奔波「&ldo;必有事&rdo;」是一样的,&ldo;致良知便是必有事的工夫。此理非惟不可离,实亦不得而离也:无往而非道,无往而非工夫。&rdo;
他对来自远方的求学者说:&ldo;诸公在此,务要立个必为圣人之心,时时刻刻,须是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方能听我说话句句得力。若茫茫荡荡度日,譬如一块死肉,打也不知得痛痒,恐终不济事。回家只寻得旧时伎俩而已,岂不惜哉!&rdo;
《儒林外史》中人说八股文做得好时也就有了一掴一掌血的功力。真是一番气在千般用,就看你干什么了。阳明的思路一言以蔽之,便是当世成圣人。
象所有的宗教要求&ldo;起信&rdo;一样,心学要求必须发起成圣的信心。良知是真正的命根。他常常这样教训那些大弟子:&ldo;汝辈学问不得长进,只是未立志。&rdo;有个学生马上说我愿意立志。阳明说:&ldo;难说不立,未是必为圣人之志耳。&rdo;学生说:&ldo;愿立圣人之志。&rdo;阳明说:&ldo;你真有圣人之志,良知上更无不尽。良知上留得些子别念挂带,便非必为圣人之志。&rdo;
阳明举孔子回答一个老百姓的问题为例,说孔子未尝先有知识以应之,其心只是空空而已「《论语》」,&ldo;但扣他自知的是非两端,与之一剖决,鄙夫之心便已了然。鄙夫自知的是非,便是他本来天则,虽圣人聪明,如何可与他增减得一毫?他只不能自信,夫子与之一剖决,便已竭尽无余了。若夫子与鄙夫言时,留得些子知识在,便是不能竭他的良知,道体即有二了。&rdo;
一个学生说他在私意萌动时,分明自心知得,只是不能立即克服。阳明说,你那个知得,&ldo;便是你的命根。当下即去消磨,便是立命的工夫。&rdo;
学生问:&ldo;&lso;思无邪&rso;一言,如何盖得三百篇之意?&rdo;阳明说:&ldo;岂特三百篇,六经只此一言便可该贯,以至穷古今天下圣贤的话,&lso;思无邪&rso;一言也可该贯。此外更有何说?此是一了百当的功夫。&rdo;这种纯洁思想的努力,是种宗教化的独断论话语。
问:道心人心。他说:&ldo;&lso;率性之谓道&rso;便是道心。但着些人的意思在,便是人心。道心本无声无臭,故曰&lso;微&rso;。依着人心行去,便有许多不安稳处,故曰&lso;惟危&rso;。&rdo;
但是人心又必须活泼泼的,不活泼的心便是死心了。大热天,他拿着扇子,也让学生用扇。学生说不敢。他说:&ldo;圣人之学,不是这等捆缚苦楚的,不是装做道学的模样。&rdo;
譬如他跟学生这样讲孟子和告子的不动心:孟子说不动心是集义,所行都合义理,此心自然无可动处。告子只要此心不动,是把捉此心,将他生生不息之根反而阻挠了。不但无益,反而有害。&ldo;孟子集义工夫,自是养得充满,并无馁欠;自是纵横自在,活泼泼地:此便是浩然之气。&rdo;
心学的思维方法就是领会感受法,譬如一个学生觉得子在川上曰&ldo;逝者如斯&rdo;是说自家心性活泼泼地。这已经是发挥性的理解了,阳明还要再度发挥:&ldo;须要时时用致良知的工夫,方才活泼泼地,方才与他川水一般。若须臾间断,便与天地不相似。此是学问极至处,圣人也只如此。&rdo;不但要与天地一体,还得时时与天地一体。一旦不一体了,便又回到了凡俗世界。
所谓做功夫,或者说学问功夫,就是为了脱俗谛之桎刳,&ldo;于一切声利嗜好俱能脱落殆尽&rdo;,这个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有生死念头是&ldo;从生身命根上带来,故不易去。若于此处见得破,透得过,此心全体方是流行无碍,方是尽性命之学。&rdo;
过得了生死关,才算修行成了。也就算从自负其尸、虽生犹死的行列超度出来。找到了日子值得一过的支撑点,差不多等于起死回生了。这也就是成仁成圣了吧?至少可以算个一般形容词意味上的&ldo;志士仁人&rdo;了。
有个学生问他《论语》中的&ldo;志士仁人&rdo;章的义理。他说:&ldo;只为世上人都把生身命子看得来太重,不问当死不当死,定要宛转委曲保全,以此把天理却丢去了。忍心害理,何者不为?若违了天理,便与禽兽无异,便偷生在世上百千年,也不过是做了千百年的禽兽。学者要与此等处看得明白。&rdo;
一个刚到不久的学生问:&ldo;欲于静坐时将好名、好色、好货等根逐一搜革,扫除廓清,恐是挖肉做疮否?&rdo;
阳明&ldo;正色&rdo;说道:&ldo;这是我医人的方子,真是去得人病根。更有大本事人过了十数年,亦还用得着。你如不用,且放起,不要作坏我的方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