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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如果按照历史的话,这个人将来在继位之后,会把他的亲弟弟夺名夺爵圈禁宗人府,把他的母妃逼得无路可退郁郁而终,也害得他被锁在那华贵却冰冷的王府里,不敢迈出一步,最终近乎自暴自弃地放任自身病重而英年早逝的吧。胤祺想着前世剧本里他独自躺在王府里头等死的那一幕,望着面前那个瘦小孤僻的背影渐行渐远,又看了看掌心躺着那一块牛乳糖,忽然摇了摇头,极轻地笑了一声。自己什么时候竟还多了个杞人忧天的毛病?那一位雷厉风行狠辣果断的雍正帝,现在还不过是个给块儿糖都脸红的小孩子罢了。只要他好好地一步步走下去,那个所谓的历史根本就不会发生,又怎么能把那些从未发生的事,强加到这么个无辜的孩子身上?随手剥了油纸,将那一块糖扔进嘴里,浓郁的奶香立即自口中弥散开来,叫他的精神仿佛也随之一振。历史是可以改变的——那些长远的未来可以改变,而眼前的生死,自然也一样可以。“阿哥可觉得好些了?”纳兰见他气色已然恢复,浅笑着温声问了一句,又扶着他从椅子上慢慢站起来,“刚皇上派人传了口谕,要去寿康宫用午膳,叫成德结束了课业便直接把五阿哥送回去。若是阿哥觉着不要紧了,我们就一块儿回去罢。”“只是一时头昏,早就不碍事了。”胤祺笑着应了一句,任纳兰领着他的手往校场外走。他记得在前世的剧本儿里头纳兰是暮春时病死的,算算时间也不过还剩三个多月,要是真有什么病,现在怎么着也该有兆头了。可在他看来,纳兰显然还是神完气足颇为健康,握着他的手比他还热乎,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病的模样。回了寿康宫,康熙正陪着孝庄闲话儿。纳兰虽是侍卫,却也毕竟是外臣,只走到门口便止了步。胤祺脱了外衫快步进门,利索地给面前的两尊大佛请了个安,康熙便笑着招了招手:“小五儿,来皇阿玛这儿来。”“诶。”胤祺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快步跑了过去,却在马上要到的时候一个急刹,反倒向后跳出去老远,抬手下意识捂住脑袋:“皇阿玛,先说不准再打脑袋了!”“下次打你的屁股!臭小子,成天介一肚子的心眼儿,真不知道是随了谁!”康熙笑骂了一句,看着胤祺终于放下心凑过来,抬手便作势要敲。胤祺一拧身便钻进了孝庄的怀里,委屈至极地控诉着他这个便宜老子的劣迹:“老祖宗,皇阿玛说话不算话!”胤祺进来之前,康熙不知正与孝庄说着什么,屋子里的气氛沉闷得厉害。叫他这么一胡闹搅和,两人都忍不住大笑出声,只觉得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孝庄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搂着怀里的重孙子不放手,笑着故作正经道:“松昆罗放心,你皇阿玛要是再敢打你,你就来跟哀家告状,有哀家来给你撑腰。”祖孙三人又笑闹了一阵,直到将这屋子里原本积郁盘旋着的郁气搅得七零八落,胤祺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此前真正叫他心神巨震的,不只是因为想起了历史上纳兰容若的死,更是因为他隐约记得——纳兰容若的死是跟皇十三子胤祥的出生前后脚挨着的,而十三阿哥才刚降生没多久,紧接着就是孝庄太后崩,享年七十五岁,举国同悲。七十五岁,即使在现代,这也已能算得上是高寿,更何况是在平均年龄不过三四十岁的古代,已算得上是十足的喜丧善终了。可胤祺却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位真心疼爱着他的老人这样走完这一生,既然苏麻喇姑可以得九旬高龄,为什么孝庄不能再多活十年,二十年,一直好好地活下去?这样的执念几乎叫他入魔。自重生以来始终浑浑噩噩的疏离仿佛被重重击碎,他一定要尽全力守护这一位老人,所以他必须要证明——他有能力改变历史的轨迹,改变周围的人,有能力叫一切都变得更好。现在看来,孝庄的气色还很不错,身体也很健康。胤祺知道的养生秘诀并不多,也无非就是饮食清淡心情舒畅,平日里多活动,尽量不要生什么大病之类的——至少这几条,他已下了决心,一定都要严格地做到才行。毕竟——这或许也已是他力所能及的一切了。康熙今日特意过来,自然也不只是为了陪太皇太后说些闲话儿,更是为了昨晚那几乎惊天的密辛。孝庄心中也清楚他的来意,说笑了一阵便推说疲倦打算小睡一阵会儿,将这一对父子轰进了胤祺的小屋里,又特意斥退了旁人,只留下一个苏麻喇姑守在门口,好叫他们放心地说话。“皇阿玛……”一进了屋子,胤祺的面色就忽然严肃了下来,一把拉住了康熙的衣袖。抿着嘴憋了半晌,直到小脸都憋得通红,才咬着牙低声道:“儿子……儿子昨晚,好像又做了那种梦……”康熙闻言面色也是微凝,俯身将他抱到了炕上坐下,心中竟无端的生出几分紧张来,顿了顿才缓声道:“梦着了什么?”“梦着了谙达……”胤祺抿了抿嘴,皱着眉有些为难地思索了一阵,才又继续道:“谙达像是生了重病似的,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周围的人都在哭……”康熙目光一跳,心中不由沉了几分。既然胤祺说了梦着的是他自个儿的一生,他当然也清楚,一个六岁的孩子经历的事无非就是这深宫里头,他眼巴前儿能看见的这些人,自然不可能给他说出个沙俄葛尔丹什么的来,所以虽觉紧张,却是好奇期待居多,不曾想过会是什么太大的事。却不想这小子一张嘴,居然就跟他说成德要病死了。他欣赏纳兰成德,不只是因为那人的倾世才华,更是因为那温润如玉又纯良端方的性子。成德少时就时常入宫陪他谈论诗文,他自然很清楚,这个人虽然是明珠的儿子,心性却和他那个醉心权欲的老子南辕北辙,所以他才会放心地把成德放在自个儿的身边,一来是能陪他闲话散心,二来也是这良善到有几分天真的性子,他不放在身边亲自看着,只怕这人迟早要被那些个捧高踩低的奴才们挤兑欺负得无容身之地。明明那人还好好地在他面前说话做事,今早还教了这几个小阿哥骑射,看着也没什么病灾不适——怎么就要病死了?这种事毕竟太过悬乎,他心里其实也有几分拿不准——究竟是该信,还是不该信?造化“这次的梦和上次不一样,朦胧得很——儿子猜着,只怕不是这几日的事儿,还要过一阵才能见苗头……”胤祺犹豫着轻声开口,又迟疑了半晌才道:“要不……皇阿玛先叫太医给谙达诊一诊脉?就算诊不出什么,也总归不会是什么坏事。”“倒也算是个主意。”康熙摸着下巴寻思了一阵,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朕回头找个时机,叫太医给他看一看。若是万一准了,依朕看他如今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只要及时延药医治,想来也来得及。”活蹦乱跳——胤祺忍不住脑补了一番康熙眼中的纳兰容若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讪笑着用力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大拍马屁道:“皇阿玛圣明,这主意实在万无一失。”“臭小子,和哪个奴才学的,居然也油嘴滑舌起来了?”康熙顺手照他脑袋上打了一巴掌,又一把按住了正蓄势跳起来抗议的儿子,开口时的语气竟显出几分得意来:“不用喊了,你老祖宗又不在这儿,朕该打还得打。”“……”胤祺望着面前的康熙一时无语,只得含恨默默坐了下去。父子俩都默契的不愿多提这件事,东拉西扯地胡侃了一阵,胤祺忽然想起昨天的事来,随口道:“对了,不知二哥的病怎么样了,要不要紧?”他也只是受到了今儿几个兄弟的影响,觉着自个儿也应当关心一下兄弟,便随口问了一句。却不成想康熙的脸色竟忽然微沉,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没什么,不过是偶感风寒,养上两天也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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