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石油又不是傻瓜,您怎么赢呢?”
王锴谈起招投标的秘诀,向骆伽炫耀:“跨国公司培训体系完整,不可能没教你们吧?”
“这个是中国特色,我们真没学过。”周锐冷不丁插一句,又噎王锴半晌,骆伽在桌下拉紧周锐,他才乖乖闭嘴。
“天然水晶,那是什么价格?正常厂商打死也不敢报,怎么办?废标!招投标必须有三家以上,我们便找五六家来围,报价更高,我们的一千六百八十八万肯定最低价中标。”
“可是,这是不是有点儿过?”周锐瞠目结舌,骆伽恍然大悟,王锴追逐利润,围标手法明目张胆,先在技术上设置壁垒,屏蔽对手,再用围标的方式最低价中标。他能把几十万的水晶灯弄成上千万,智能交通的项目,难道没有企图?
“你呀,不明白。”王锴本不想搭理周锐,却想在骆伽面前争面子:“中国GDP(国内生产总值)眼瞅着就能超过日本了,你说说,中国经济为什么这么好?”
这个题目过大,周锐一时不敢接:“这个,我真不知道。”
王锴说得兴奋,自斟一杯:“告诉你,除了改革开放和制度政策,中国经济发展这么好,还有一个关键因素。”
“什么因素?”周锐对这个题目很感兴趣。
“中国的老百姓勤劳勇敢,吃苦耐劳,这才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关键因素。”王锴的脸色像上了红颜料,义正词严。周锐深深认同,真是人不可貌相,王锴这句话还真是说到根儿上了,频频点头,举起酒杯:“王总,佩服。”
“你先别佩服,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中国有世界上最好的老百姓,只要有张床,就能老婆孩子热炕头;只要有口饭吃,吃糠咽菜都能活;只要有活儿干,别管多累多苦多没尊严,能养家糊口就行。”王锴端着酒杯,神色严肃。
这些话说进周锐心里了,他对王锴刮目相看:“王总说得好。”
王锴语气一转,又问周锐:“可是,中国老百姓为什么勤劳勇敢?为什么吃苦耐劳?”
周锐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王锴学问高深,非比寻常:“王总,为什么?”
王锴喝了酒,拍着桌子:“老百姓有饭吃,有房住,有闲钱花不完,还努力工作吗?经济还怎么办?中国还要不要发展了?”
周锐脑筋一时转不过来,不得不承认王锴的逻辑是通的:“好像有道理。”
“就是这个道理。”王锴更加兴奋,“所以,我们就必须把老百姓的腰包掏光,房价给我涨,油价给我涨,税收给我涨,把老百姓弄得一穷二白,都变成房奴、卡奴和油奴。老百姓怎么办?努力工作赚钱呗。你们都骂贪官污吏和垄断行业,我告诉你,中国有这么好的老百姓,都是我们商人几千年训练出来的,我们做出这么大的贡献,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反倒成天挨骂,被人鄙视。再说,我们赚了钱,买了奢侈品,钱不是又回到老百姓手里了吗?总比把钱汇到国外好吧?总比在美国买房好吧?总比把孩子送到国外读书好吧?好歹肉都烂在锅里。”
周锐哑口无声,这番话如同天方夜谭,细想却不无道理,而且是活生生的现实。王锴连连被周锐噎住,此时占据上风,话锋一转,端酒杯敬向周锐:“你刚才说,一百元可以买一个挎包,其实是你不懂时尚和品牌,坐井观天。”
这是骆伽感兴趣的话题,又不想周锐继续惹王锴:“王总,您怎么理解时尚和品牌?”
王锴把时尚分成四个阶段:“时尚的第一个阶段是,心中无剑手中无剑,心中不懂品牌也买不起品牌,全身上下基本都似乎美特斯邦威。穷人家孩子都经历过这个阶段,根本不明白品牌的价值。”
王锴其实讥讽周锐处在心中无剑手中无剑的阶段,潜台词说他家境贫寒。骆伽怕他出言反驳,右脚紧紧踩在他脚面。周锐父母是大学老师,算不上家庭贫寒,也不算富人,平常喜欢穿美特斯邦威,西服穿着G2000,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并不介意笑着回答:“我确实不懂也没有这些奢侈品,肯定处于第一阶段。”
王锴说起品牌头头是道:“第二个阶段是心中有剑手中无剑。他们渐渐明白了品牌的含义,却买不起,一般都是小白领,买A货来满足虚荣心,或者攒一个月薪水,挤地铁去买个名牌。第三阶段是心中无剑手中有剑。暴发户,富得流油,上面一定要有大大的标志,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两个阶段都是下品。”
骆伽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深为认可:“是啊,小白领和暴发户都是这样。”
王锴指着骆伽,从发型、包包到皮鞋,赞美道:“第四个阶段是心中有剑手中有剑,懂得品牌,欣赏品牌,买得起用得起,一切都浑然天成,相得益彰。”
周锐喜欢历史,最近跟着雷励行更喜欢钻研,他笑着说:“王总,我也看到一个故事,与穿着打扮有些关系,想讲给您听听。”
王锴自信在这个方面绝对比周锐强:“哦,洗耳恭听。”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周锐念出辛弃疾这首著名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为骆伽详细解释,“这首词是讲述宋武帝刘裕的,他出身贫寒,后来加入北府军,从底层军官爬上来,武功赫赫,北伐中原,收复洛阳和长安,结束五胡十六国,中国历史进入南北朝时期。他身为皇帝,生活简朴,清简寡欲,史书上说,未尝视珠玉舆马之饰,后庭无纨绮丝竹之音。他衣着简朴,拖着连齿木屐散步,床头挂着土布帐,使用麻绳做的拂灰扫把。他绝对是成功人士,从不开宝马坐奔驰,更不会拎着爱马仕和驴包。后来,他的孙子孝武帝刘骏,应该是个富三代,追求浮华豪奢,见到祖父故居,觉得十分丢人。嫌刘裕不懂时尚品牌,实在不好意思。”
周锐讲到这里,话锋一转:“穿爱马仕,拎着驴包的,肯定打不过穿着美特斯邦威的,道理很简单,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段话充满挑衅味道,王锴在中石油的招投标运筹帷幄,在北京交管局项目中至关重要,他与周锐完全不是一个路数。骆伽担心他们一言不合,破坏合作,手掌悄悄垂在桌下握紧周锐。周锐心底一甜,明白她的用意,继续发挥二的“特长”:“北京交管局招标在即,我们希望寄托在您身上,您能给个方向吗?”
骆伽与周锐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稳住王锴:“您跟惠康合作多年,关系匪浅,如果不能合作,我们也能理解。”
饭桌上风云突起,王锴端起酒杯慢饮,回答留着余地:“我是生意人,捷科与惠康都是世界最顶尖的公司,谁给永嘉集团最大的利益,我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谁能在这个项目中让他赚到更多钱,他就和谁就合作。骆伽仔细倾听,举杯问王锴:“您说的利益指什么?”
王锴讨厌周锐,却不想得罪骆伽,意味深长望着她:“我是生意人,懂得人情,也懂得情义。”
王锴收回汽车和房子,无非逼自己打胎,田蜜想通这个道理,起身收拾行李,她小心翼翼,怕惊了腹中宝宝。这么多箱子,怎么办?
一辆出租车急急驶来,赵勇跳下来。看到一脸憔悴的田蜜,惊问道:“田蜜,行李怎么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