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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页(第1页)

龙二说:“我不踢球了。”南宫成惊道:“你吓唬我,你诽谤我,你要挟我,你摧毁我!”他的美梦即将破碎,自然不甘心,何况仇深似海,眼看报复有望,哪能容许退缩。龙二剥去红薯皮,哼哼唧唧地说:“我一踢球,就换了个人一样的,害怕。”南宫成来回踱步,循循善诱:“踢吧,学费会有的,宿舍会有的,换了个人好啊,你现在土得掉渣,需要时尚的熏陶,时代的养分啊!”龙二吃得开心,说:“换了个人的意思,是我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妈妈说不好。”南宫成叫道:“妈妈说不好,你不理会她,我说好就好!”龙二说:“妈妈是我唯一的亲人。”南宫成怔住,亲人,我曾经有过最爱的亲人,她走得很早,小小的孩子,连希望也淹没在梦里,痛楚扼住喉咙,哭也哭不出声。他一时无话,拨弄着将熄的篝火,火星一闪一灭,微弱的亮,转瞬消逝,如果是场生命,就划过不留痕迹。龙二疑惑地瞅瞅他,含糊不清地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洞外树影迷离,一片叶子翻飞在月亮中间,世界憔悴不堪。南宫成心中忽然记忆汹涌,每口呼吸都压迫胸腔,最遥远踏着眼泪而来,变得最紧密。南宫成竭力想把一切劝慰进心脏,而故事缠绕难休,他嘶声说:“南宫成,你是南宫成……”南宫成吗?易守难攻的难攻,攻城拔寨的攻城。难以攻到的过去,永远攻不到的城堡。他扶着洞壁,走近洞口,愈走愈慢,人缓缓倒下,身体不停抽搐。他想叫:“忘忧蛊不是一次性消费品吗,难道老子属于客户,怎么又发作了?”但喊声扁平,卡在声带,一下崩碎,纷乱游离。他想去抓住姐姐的手,面前是夜,穿不过四年的回忆,倒不转一世的失落,矮矮的守望,长长的绝望。在校园的孤独的角落,一个人弹起吉他,唱着,唱着。“尸骨无存的人身在何方,搭台看戏的人你来我往。墓边的青草迷迷茫茫,是谁的竹笛悠悠扬扬。凋零的花有露水的清香,白云深处一回头,山路宛转,有人叶落归根,有人客死他乡。”第二天的南浦,应该众说纷纭鬼之二胡,大家却全被另一件大事吸引,人人面上抑制不了的期待和激奋,奔走相告:“胡言单挑社团管理委员会,下午三四节课,大礼堂。”“单挑?我喜欢。大伙不是说会长宋薇和胡言一对情侣吗?”“那才叫家斗值万金啊,情侣的对抗,直接决定了家庭地位。”“不管了,旷课也要看。”当天创造了一项记录,被旷课的老师可以拼支加强连,而容纳一千人的大礼堂,密密麻麻,站了四五千号人。其实,不过普通的活动审批会,但牵扯到的,是一个传说的复兴,决定到的,是一种信仰的重建。 校方对该次的活动审批,极为慎重,派遣的审批团成员,包括社团管理委员会的核心,主要社团的首脑,学生会的主席团,以及文化部长陈经。这样的阵容,基本囊括校园活动的主要组织者和参与者,具备一剑定江山的实力。胡言要求组织足球队。两年前,南浦足球队是全国大学联赛的冠军。夺目的光环,至高的荣耀,却在一次剧烈的风波下,化为乌有,并且带来难以磨灭的耻辱和悲剧。超级杯赛,联赛冠军南浦足球队和亚军东浦足球队,展开龙争虎斗。足球场内两所大学四万名学生各自为营,摇旗呐喊,声势浩大,激情撼天。南浦皇牌球员宋辉,和东浦皇牌球员乔庚,两人的精妙球艺,让人叹为观止。补时阶段,双方打成一比一平,裁判判罚宋辉禁区内拉人,东浦获得点球。宋辉不服,认为东浦球员假摔,双方球员斗殴。接着替补球员冲入场内,一片混乱,全场观众从互相辱骂发展为扔饮料罐,接着观众加入战团,裁判重伤。那场比赛,受伤的学生达到百位数。乔庚被宋辉击中头部,送往医院抢救,诊断为重度脑震荡。宋辉判决入狱两年,缓期六个月。两家大学的足球队被勒令解散。时过两年,胡言要求重组足球队。每个南浦人的心,莫不难辨滋味。南浦著名的三个传说,龙王山上的剑,搏击大会的钱,足球联赛往事如烟。往事,属于封尘。如烟,挥手即散。再回传说,需要英雄。在这个时代,早已没有英雄。竞争基本集中在爱情方面,结局大多属于大狗熊打败了小狗熊。英雄不可以孤独。当他扬眉剑出鞘,迎面对大噩,是一呼百应,人们振臂而围,一旗立万心,掉转历史的进程。如今的校园里,没有集合,汇聚人群的地方,要么超市打工招聘,要么考前重点辅导,要么二手市场摆摊,要么中午黄昏开饭。胡言上交了重组足球队的申请,但四五千人轰然拥来,是为了看情侣档大战。他是不是英雄,上帝才知晓。或者所有的灵魂,有依稀的炽热,只缺乏了燃料。中文系的大三宿舍,古公因惺忪着眼睛起床,一脚下来没踩到拖鞋,蹬在昨晚喝空的二锅头空瓶上,摔进桌子底下去了。他手撑地上三厘米厚的瓜子壳,喊道:“葫芦,你没打扫卫生啊?”上铺有人半睡半醒地回答:“今天礼拜四,不检查,老子脑壳坏了才打扫。”古公因呸道:“懒惰!你的懒惰,导致我们舍风败坏,连续两年没拿到流动小红旗。”上铺的兄弟叫道:“我懒惰,你是劳模!昨天我找不到毛巾,用了你的洗脸,结果好比一张锋利的铁皮,把我的胡子都刮掉了。”古公因不满地说:“葫芦,不是我说你,批评和自我批评要同时进行,你应该检讨一下自己。昨天是谁喝醉了乱扔内裤,砸在路人头上,造成无辜伤亡?是谁不清洗运动鞋,结果成了蟑螂巢穴,每次上体育课都杀生无数?是谁吃饭不洗碗,以前一碗能打六两饭,现在二两就装不下?”葫芦含糊地说:“美丽的青春,活泼的学生,让我放纵吧,让我狂野吧。”古公因爬出桌子,突然见了鬼一样大叫:“奇迹!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奇迹!”葫芦被吓得坐直:“怎么了怎么了?谁在自习?难道白天宿舍供电了?”古公因沉重地说:“更可怕,才下午四点,老三和老四居然不在睡觉,他们去哪了?”他们去了大礼堂。老三站在礼堂最后一排,对老四嘀咕:“我好像穿了你的袜子。”老四道:“怎讲?”老三道:“我的袜子脚后跟有个洞,但今天是脚尖钻出来了,而且脚掌部位有许多倒刺。”老四恍然大悟:“我昨天用袜子擦鞋了。”众人忽爆出掌声,老三老四焦急地伸长脖子,身前一人高大威猛,直接遮挡视线。老三怒道:“前面的,站矮一点,大学生也要有社会公德心!”那人回头一瞥,漠然就略略蹲下。老三得寸进尺:“只蹲一寸无济于事,再矮半尺海阔天空……”老四附在老三耳边道:“莫天行!拳击协会的第一高手!别惹他,咱们中文系以笔为刀,和这大老粗没有共同语言。”老三一惊,道:“兄弟所言极是,我差点有失斯文。”这时,评审团鱼贯入场,坐于第一排。进来一个,众人就哗一次:“哇,叶南,漂亮漂亮,英语当过六级,娶妻当娶叶南!”“这人獐头鼠目,必定是文化部害虫之首,陈经?”“不错,正是四大恶人之中,最为脍炙人口的恶贯满盈,陈经!”“其他三大恶人是?”“墨索里尼,希特勒,安禄山。”“我与阁下同班多年,今日方知,阁下历史知识错综复杂,扑朔迷离,叫人好生佩服。”“好说好说,这一位肌肉虬结,满面横肉,是……”“篮球协会会长,吴魁!”众人的掌声、哗声、议论声里,评审团成员次序入座。主持照例是叶子,她今天穿一件蓝白的连衣裙,上了台寂静地一站,整场的喧嚣如潮速退,她那么洁净,空灵,似乎有冷薄而透明的布幔,隔与她和众人之间,一个大礼堂都悠然神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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