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以这个结果告终,百姓们都替萧震、苏锦高兴,苏锦却觉得受宠若惊。皇上怎么如此偏袒他们夫妻了?短短半年,寿宁长公主好像没做过什么得罪皇上的事,皇上不声不响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就把寿宁长公主这座桥给拆了,拆得寿宁长公主连个桥的名字都没了,直接成了郭家不受待见的儿媳妇?苏锦百思不得其解,问萧震,萧震只道皇上英明。苏锦立即放弃与萧震揣度圣意了,中秋放假,十三这日傍晚阿彻回来了,苏锦单独将儿子叫进内室,娘俩说悄悄话。不是苏锦故意贬低萧震,有的时候啊,她真心觉得,儿子阿彻比萧震靠谱多了,跟个小诸葛似的。阿彻人在宫中,确实发现了一丝端倪,即,那日寿宁长公主与女儿探望过生病的皇后后,接下来寿宁长公主再去探望皇后,皇后都以病中不适为由回绝了。略去他也猜测不出的详情,阿彻低声对母亲道:“长公主可能触怒了皇后,其中缘由儿子不知,母亲也不必再猜。”苏锦松了口气,原来皇上是为了给皇后出气,严惩寿宁长公主根本与他们夫妻无关。无关就好,苏锦彻底将此事抛到脑后,站起来,比划比划儿子肩膀,苏锦欣慰道:“阿彻又长个子了,来,娘给你做了一身衣裳,还有鞋,你都试试。”说完,苏锦走到衣柜前,将她闲时缝制的鞋袜衣袍都拿了出来。三言两句,苏锦就从小心谨慎的武英侯夫人变成了阿彻熟悉的温柔的母亲。望着母亲带笑的侧脸,久居宫中的阿彻忽然觉得,其实他一日都没有离开过母亲。这里始终都是他的家。中秋佳节,阿满喜欢吃月饼,也喜欢做月饼,早就央求娘亲教她了。女儿小小年纪就好奇厨房里的一切,苏锦想,如果她没有遇见萧震继而当了侯夫人,如果她还是一个普通的卖包子的市井寡妇,女儿既有天分也有学习的热情,一定能成为她的包子铺的下一任接班人。当然,现在苏锦是绝不希望女儿立志卖包子的,偶尔下下厨自娱自乐还可以。天气晴朗,苏锦命人将两张矮桌抬到临窗的榻上,再将做月饼需要的一切馅料用具摆到旁边,然后一家四口围着矮桌坐好,苏锦教萧震、阿彻、阿满一起做月饼。窗外种了两棵桂花树,开满了金黄的小花,桂花香随风飘过来,有种岁月静好的温馨味道。阿满可想哥哥了,明明可以自己坐南边,女娃娃非要挤到哥哥那边,兄妹俩肩膀挨着肩膀,明早哥哥又要进宫了,阿满想寸步不离地挨着哥哥。她蹭来蹭去的,弄歪了头上戴的粉色绢花,阿彻抬手,帮妹妹摆正。感受到哥哥的动作,阿满仰头,好奇问:“哥哥摸我头发做什么?”阿彻看着妹妹水汪汪的大眼睛,轻笑:“花歪了。”阿满眨眨眼睛,也朝哥哥笑了。儿子俊秀女儿漂亮,苏锦越看越喜欢,偷瞄萧震,见萧震目不转睛地瞅着兄妹俩,喜欢溢于言表,仿佛那是他的亲生儿女,苏锦既感动萧震对她们娘仨的好,又忍不住偷偷地发愁。她与萧震圆房已有半年了,萧震龙精虎猛的,为何她的肚子还不见动静?难道她年纪太大了?不能啊,人家四十多的夫人都有生娃的,她才二十五岁,说是半老徐娘都言之过早。苏锦想不明白。“娘,看我的!”阿满使劲儿拍拍月饼模子,然后拿开模子,露出她亲手做的梅花状的小月饼。苏锦回神,笑着夸女儿巧。阿满就兴致勃勃地继续做月饼了。白日吃月饼,晚上金陵城有花灯会,一家四口就出门赏灯去了。金陵城十分重视花灯,除了三大制灯世家,普通点的灯贩手艺也比外地的精巧,处处张灯结彩,仿佛人间仙境。苏锦牵着阿彻,萧震抱着阿满,大男人威武雄壮,小少年芝兰玉树,大美人妩媚风流,小姑娘娇憨灵动,一家四口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成为百姓们的视线焦点,有羡慕萧震娶了娇妻的,也有羡慕苏锦嫁了壮汉的。“爹爹,那个婶婶在看你。”阿满突然指着远处的一个绿裙妇人道。萧震无意望过去,就见那妇人害羞似的扭过头去了。阿满不懂,问道:“她为什么看爹爹?”今天不是花灯节吗?萧震尴尬地咳了咳。苏锦故意羞他,一本正经地向女儿解释道:“因为你爹爹长得好看,有潘安之貌。”潘安……萧震脸都快着起来了,潘安真长成他这么黑,便绝不会成为史上有名的美男子。阿满不知道潘安是谁,听娘亲说潘安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阿满瞅瞅抱着她的爹爹,再瞅瞅娘亲旁边的哥哥,大眼睛转了转,然后天真地说出了她的评比结果:“哥哥最好看,爹爹第二好看。”童言无忌,听者却各有各的心情。阿彻朝妹妹笑笑,然后看向别处,眼底并无笑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阿彻最不想别人议论的,就是他从生父那里继承来的容貌。萧震心也沉了沉,夸他貌似潘安,萧震受之有愧,但现在女儿说哥哥比他好看,也就是说沈复比他好看,萧震虽然早就知道事实如此,可输给沈复,萧震无法开心就是了。他偷偷看向苏锦,苏锦凤眼微挑,正意味不明地晲着他。萧震迅速收回视线。苏锦伸手过来,仗着天黑别人看不见,她轻轻地掐了萧震一下,叫他瞎吃醋。夫妻俩动手动脚的,阿满四周看看,忽的指着前面道:“那个叔叔好看!”萧震仍然看着苏锦娇俏的脸,苏锦听说有美男子出现,不由就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萧震脸一黑,她居然当着他的面毫不避讳地看别的男人!苏锦只瞧一眼就不看了,萧震好受了点,不过,当他抬起头,发现站在不远处灯铺旁的沈复,身穿一袭天青色圆领长袍,头戴玉簪,面容俊美,恍如天上的神仙下凡,周身自带皎皎华光,萧震的脸就更黑了。“叔叔好像哥哥。”阿满呆呆地道。萧震、苏锦、阿彻:……“咱们去那边。”顾及丈夫、儿子的心情,苏锦指着沈复对面的街道一侧说,这样双方隔着人群岔开,一家往东一家往西,很快就互相看不见了。萧震第一个走开了,故意换只手抱女儿,让阿满的后脑勺对着沈复那侧。苏锦绕到儿子外侧,挡住儿子的视线。阿彻心里并没有什么波动,这一年来,他在宫里断断续续见过沈复很多次,但周围都有人,尤其是正德帝与三皇子,沈复不曾主动与他说话,表现地像陌生人一样。这样很好,阿彻想。阿满要买花灯,一家四口站在灯铺前,背对人群。阿彻在看摊主帮妹妹取下来的三盏灯,忽然间,他垂在一侧的没有被母亲牵着的左手突然被人攥住了,并迅速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阿彻下意识地抓住,迅速回头,就见一道熟悉的青袍身影背对他没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阿彻浑身僵硬,片刻后,他低头,手里是枚玉质长命锁,巴掌大的一块儿,很容易藏入袖中。长命锁,婴孩出生不久,父母会为子女戴上长命锁,望儿女辟灾去邪,茁壮长大成人。妹妹脖子上还戴着长命锁,阿彻早就不戴了,他的那枚,是爹娘买的一块儿金子,然后父亲冯实亲手为他打造的,不如金匠做的精致,笨拙质朴,里面却全是父亲对他的殷殷期望。去辽东的路上,母亲没钱了要当镯子,阿彻取下自己的长命锁交给母亲,母亲不要,一边替他戴上一边笑:“这是你爹给你打的,阿彻好好戴着,一定能长命百岁。”现在沈复塞他一枚,是想弥补他当初应尽却未尽的义务吗?沈复缺儿子,阿彻不缺父亲!看着那人的背影,阿彻举起手,用力将手里的玉质长命锁朝沈复抛了过去。长命锁落在了沈复前面几步外。上等的羊脂白玉,刚掉在地上就引起了旁边百姓的主意,你抢我抢,闹成一团。沈复顿在原地,平静下来后,他径直走到争抢长命锁的两个妇人身前,伸出手道:“这是我儿之物,烦请二位归还。”四旬左右的妇人扭头便骂:“你说是你的就……”骂到一半,看清沈复的相貌,妇人突然失声,惊见天人。另一个妇人也愣住了。沈复只看着两人手中的长命锁,低声道:“二位若不信,请看长命锁背面,那里刻着我儿之名,单字彻。”两个妇人忙翻过长命锁,其中一个认字,上面果然刻着一个“彻”字。公子如玉,玉如公子,就算没有证据,只要沈复开口,只要他说那是他的玉,百姓们就会相信。妇人乖乖地将羊脂玉长命锁还给了沈复。沈复握紧长命锁,回头,斜对面的灯铺前,已经没了苏锦一家的身影。萧震、苏锦带孩子们去了河边。河边有各种小吃摊,萧震买了二十根烤肉串,一家人赁了游船,一边赏灯一边吃串。阿满吃的满嘴都是油,还偏偏赖在哥哥怀里坐着,阿彻笑着照顾妹妹,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