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茅吏时,跟着须根离开离人谷;百多年后,我变成了拓穆,就追随在梁一二身边了最后在凶岛一战,成了天地岁里的孤魂野鬼……嘿,还有杂锦孤峰上的无根之木,要靠女娃娃告知,我才知道自己是木行修士幸好,醒来了,不再糊涂了。”虽然不用呼吸,但是说到这里的时候,茅吏在天地岁中,还是长长呼出了一口闷气:“我这边的事情,就是这些了。说完了,总算说完了。”
天边已经隐隐显出些赤红微光,破晓在即。
梁辛仍在默然奔跑,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茅吏又复开口,不是对梁辛、曲青石等人说话,而是对金面具道:“娜仁托雅,须根对你所为,我本不知情,不过凡事都是因我俩而起,他已死三百年,要报仇,你便对我来,茅吏绝无怨言。”
娜仁托雅走上几步,侧头看着天地岁,语气清淡得让人窒息:“找你报仇?你配么?”
说完,她不再理会天地岁,而是目光一转,望向曲青石:“你妹妹曾经在草原上帮你吹牛,说你心思缜密,做青衣时,是凡人间第一流的差官,办过数不清的奇案。”
饶是被真相惊得心绪起伏,曲青石还是被女巫的话吓了一跳,不知是该该苦笑否认,还是去追究对方话中深意。
娜仁托雅继续道:“我身上也有桩案子,想请你帮我断一断。”说着,见曲青石的面色警惕起来,又摇头笑道:“莫多心,不是什么算账报仇,是真心求教,这件事让我迷惑了三百多年”
也不等曲青石说什么,娜仁托雅径自说了下去:“早在须根还是十三蛮的时候,我就识得他,虽然谈不上至交好友,可也有几分交情……”
曲青石听到事情又与须根有关,立刻集中心思,凝神听讲。
三百多年前,须根带着茅吏来到草原,请娜仁托雅出手,女巫并未追问缘由,就此施展奇术,既封住茅吏记忆,又让他对须根保留了、甚至更加重了亲切。
大功告成之后,须根又向娜仁托雅追问有关‘催眠’的诸多细节,他问的并非如何施术,而是施术后能够达到的效果,女巫一一做出详解,须根若有所思,当时并未多说什么,留下些不错的宝贝作为酬劳,就带着茅吏离开了。
大约过了七八个月的光景,须根只身重返草原,又找到娜仁托雅。
老蝙蝠听故事听得入神,情不自禁追问了句:“找你做啥?”
娜仁托雅发出‘咕’的一声怪笑:“他来找我、找我封印他自己的记忆”
声音落地,所有人都愣住了。三百年前,在娜仁托雅刚刚听到须根的要求时,她的表情也和老蝙蝠等人一样……
须根却并不解释什么,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在封印记忆的同时,请女巫在他的心里‘种’入一种‘情绪’——一份对世间凡人的悲悯之心,以及由此对修士仙祸的憎恨之意。
当时娜仁托雅很有些哭笑不得,须根此举,是打算去修佛陀修慈悲么?
须根也笑了,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回事,你就说你能不能办得到吧?”
娜仁托雅沉吟了一阵,点头道:“应该没什么问题。”
听到这里,曲青石、老蝙蝠等人就已经恍然大悟。须根做事彻底,生怕自己‘心不诚’会影响‘搬山’,达不到仙佛的要求,干脆竟要连自己的记忆封印起来,去真真正正做一个‘悲悯世人的活神仙’
宋红袍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封印了记忆,什么都记不得了,他以后岂不是要变成个傻子,还谈什么搬山?”
人的记忆何其复杂,纵然‘催眠’之术神奇,也没办法‘封’一半‘留’一半,一旦施术成功,须根就会记忆尽丧,连自己姓什么都不会再记得,还谈什么搬山。
老蝙蝠摇头道:“须根这么做,自然也准备好了‘后事’,不可能让自己真变成个傻子。”
娜仁托雅冷晒了下,点了点头:“早在第二次来找我之前,他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否则,我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说着,她抬起手,在自己的金面具上轻轻敲了几下。女巫手上戴着羊皮手套,由此,在敲击之下,黄金面具发出的响声并不清脆悠扬,只是哒哒的闷声。
封印自己的记忆,以求在心境上达到‘神佛’的要求,保证自己搬山后能够顺利飞仙……这件事在旁人想来,简直荒唐无比。
须根却不这么想,自从发现‘仙舟的秘密‘之后,他就笃信青天之上,真有悲悯神佛,正在俯瞰人间。自己要靠仙舟飞升,除了完成盛世、搬山之外,还应再有一份能够打动信佛的虔诚心。
这份‘虔诚心’与启动仙舟是否有关,须根自己也不确定,不过做了总胜过没做,飞仙的唯一机会,不容得丝毫怠慢。仙佛事,心诚则灵。可心里那份为了飞仙才去搬山的念头永驻,又怎能心诚,由此须根才又来托请娜仁托雅出手,他要忘
至少在完成‘搬山’之前,他要让自己真真正正变成‘梁一二’,姓梁的,第十二个,从仙界来的神仙,只为搭救人间
一件荒唐事,却是一份狠辣手段……须根做事狠辣,对别人如是,对自己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