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妄回到方青葙的书店,方青葙正站在门口等他,见他回来立刻拉着上楼。两人坐定,觉妄发现方青葙有点焦虑,魂不守舍的。
“这世间有灵,你相信吗?”觉妄问方青葙。
“我都已经见过了,还说什么相信不相信,如果不相信我也不会去画那个地牢。现在的问题是,我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那个大师说只要四十九天那个灵就会魂飞魄散,可是都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地牢还是会三天开启一次。今天你又说那个灵并不是恶灵,说实话,我有点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觉妄坚定的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虽是俗家弟子,可也是虔心礼佛之人,断不会撒谎骗你。之前我遇到过一只恶灵,它散发出来的阴邪之气,我远远就能感觉到。所以,我确信我的判断没有错。”
方青葙摇摇头,她当然相信觉妄不会骗她,也相信他的本事。只不过,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她该拿那个灵怎么办。总不能一生都在那画地牢吧?这也太悲催了。可是,如果不画地牢她又很担心。那天晚上那么惊魂的经历,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否则一定会疯了的。现在回想,如果那天晚上她没有喝酒壮胆,可能当时就吓晕过去或者疯了。
“小法师,您一定有办法除灵吧?”方青葙满眼期望的看着觉妄。
觉妄有些不悦,耐心解释道:“佛祖普渡众生,我佛家弟子向来以感化万恶为己任,即使是恶灵我也不会无故杀伐,更何况是没有恶意的灵。如果你要我为它净化超度我可以做,除灵的本事我没有。”
方青葙见觉妄有些生气,赶紧道歉:“抱歉小法师,是我说错话了。其实,我就是太害怕了。大师的方法并没有让那个灵消失,可是我又不敢停止画牢。这几个月来,我真的要被折磨的崩溃了,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会说出那种话的。”
觉妄见方青葙本来活泼靓丽的脸庞此刻满是挣扎和绝望,不免心下不忍,可是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即使是让他净化那个灵,也要先把灵从地牢里放出来。不过看看方青葙现在的精神状况,恐怕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之后,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方青葙留觉妄暂时住下,有觉妄陪着她面对这件事,她能稍微安心些。觉妄本来就是无所事事的四处云游,遇到有困难的人停下脚步帮帮忙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当晚,觉妄留宿在方青葙的书店。
夜里,觉妄在书店二楼用沙发搭的临时床位上睡觉,恍惚间觉得一阵寒意袭来,一个机灵就醒了,环视一圈房间,突然看见一个少年坐在他床边的地上,乐呵呵的看着他。
“你是谁?”觉妄忙起身问道。
“这么快就把恩人忘了?是谁从女鬼手里救了你的?”少年满脸写着“快感谢我”。
觉妄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少年的模样确实跟那晚梦回庙宇的梦里见到的少年很相似。当时他在生气,撅着嘴,看起来十分俊俏。现在他正扬着下巴,傲慢的笑着,看起来有点欠揍,不过还是挺好看的脸。
“你到底是谁?”那晚的梦觉妄一直记忆犹新,只是他不明白这个少年是谁,为什么要救他。虽然他自己心里也怀疑,或许这少年跟玉犼有些关联。
少年一个跟头从地上跳起来,灵活的转身,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说:“你这蠢和尚怎么这么笨?我能是谁?当然是你带着的那块玉的灵喽,我叫伏泽,记住了?”
“伏泽。”觉妄喃喃自语,“可是,那个姓方的姑娘说你是妖兽,你怎么是个……。”
伏泽登时不高兴了,直接打断觉妄的话,大声说:“谁是妖兽?她才是妖兽呢。小神我好歹是上古神兽金毛犼,比妖兽不知道高级多少倍呢。”
觉妄本想问伏泽为什么会是人形,他一直以为伏泽是跟书上描写的金毛犼一样的兽身。不过回头想想,既然是上古神兽,会点变身的小法术很正常,所以也就没再追问。
伏泽盘腿坐在凳子上,左晃晃右晃晃,看着觉妄笑得别提多高兴了,说:“幸亏遇到那个女鬼灵,让小神想到了这个能跟你见面的好法子。”
经伏泽这么一说觉妄才注意到,他竟然能看见玉灵了,刚露出些喜悦神色,伏泽立刻打击他道:“别高兴,我现在是在小法师的梦里,一旦梦醒了小法师就看不见我了。”
觉妄楞了一愣,随即明白了。现在跟那次梦到回到庙里一样,是一场梦境而已。
“现在先不说这个。”伏泽笑眯眯的道,“有件稍微有点重要的事,我们得去办。就是那个地牢里困着的家伙。”
觉妄一听赶紧追问:“你能看见它?”
“那当然,”伏泽骄傲的道,“这世间没有我看不到的东西。你说得对,那根本不是什么恶灵,那个小姑娘被所谓的‘大师’骗了。总之,你从今天开始,每晚零点去那里蹲守,我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事情的真相。”
觉妄张口刚想说什么,可是出口却成了惊叫。脑袋一沉,觉妄悠悠转醒。睁开眼睛观察四周,发现这里是方青葙书店的二楼,他赶紧去那个凳子上找自称伏泽的少年,可是哪里还有少年的影子。觉妄把玉犼拿起来,盯着看了很久,喃喃自语道:“刚刚是你?”
没人应他,觉妄又盯着玉看了一会,突然想起梦里伏泽跟他说的话。让他晚上零点去地牢那里守着,就能找到事情的真相。赶紧确认时间,现在是夜里十一点四十分。时间来得及,可是从醒来的时间看,这也太巧合了,简直就像是伏泽特意叫醒他一样。
觉妄甩甩头,把奇怪的念头甩出去。套上衣裤,从二楼的窗口直接翻出去。一楼的门被方青葙从外面锁上了,因为门里面没有锁,为了安全起见就只能把觉妄锁屋里。幸好觉妄自小学了点功夫,以他的身手从二楼这样的高度跳下去基本没有什么问题。
“祝史书柬”距离那小巷隔着一条街和一排房子,觉妄一落地就目不斜视的朝马路上跑。书店是门脸店,出门就是马路,还是繁华的商业街。穿过马路再穿过一条巷子就是觉妄上午看蜡染的那条街,然后就是画地牢的巷子了,无论直线距离还是曲线距离都不远。
觉妄刚跑到马路对面准备钻巷子里,余光突然瞟见左边不远处,有个人影正在向他飞奔而来。觉妄赶紧全身防备,转头看过去,那人并没有因为觉妄的视线而停住脚步,依然快速的奔跑着。只是,觉妄总觉得这个人跑步的姿势很奇怪,一时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那人在距离觉妄十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下来,半垂着头,短发贴着脸颊,刘海很长整个挡住了脸。总体来说,是一个站姿七扭八歪,看不着长相的人。那人杵在那里,似乎在观察觉妄,很久才朝前迈一步,一步一步慢慢的靠近觉妄。
一时间,觉妄也吃不准这人到底想干什么。这人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衬衫,下面是一条破了洞牛仔裤,个子不高,大概到觉妄的肩膀,头发长到脖子,一时间很难判断男女。不过在这点上,觉妄没有资格说别人,他作为一个男人不还是留着一头长发。如今只是随意的在脑后束成马尾,远远看绝对没人会认为他是男人。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逐渐缩短,虽然觉妄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不过并不打算躲,这就是所谓艺高人胆大吧。在仅仅只有五步远的时候,觉妄甚至可以听到那人的呼吸声,那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每一次吸气都发出气息摩擦声带的声音,丝丝拉拉,像是漏风的引风机,喉咙里间或还会发出微弱的,呻吟一般的声音。那人身上的异味很重,这个距离,觉妄已经能够闻到浓重的腥臭味。在炎热的夏天,至少也得有半年不洗澡不换衣裤能积攒出这样的味道来。
那人依然半垂着头,似乎是翻着白眼看人一样,刘海儿挡住的脸,看不出长相。一声不响的站在那足有一分钟,觉妄忍不住问了句,有什么事吗?
话一出口,那人立刻后退三步,头部轻微的晃动了几下,随即一转身,以极快的速度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