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修懿知道,这就是左影帝曾讲过的“太过关注自己”、“还是在演自己,而不是在演别人”,不过他很好心地——没有讲给柳扬庭听。这段重要剧情拍了一个上午,还是毫无进展,褚导渐渐不耐,操着口音不断逼迫着柳扬庭,何修懿也分不清楚是哪里的方言普通话。就在这个时候,柳扬庭忽然捂住了心口,眉头紧蹙。他的经纪人连忙问:“怎么了?!”“没事……”“给我实话!”“心脏难受……”“怎么难受?”“痛……绞痛……好痛……”柳扬庭用力捧着心,咬着嘴唇,好像十分痛苦。“褚导,”经纪人想发作却又不敢发作,“您别当真逼死他啦!”“那,那……”凶悍褚导见到“心脏绞痛”,虽半信半疑,却不敢忽略,害怕真的闹出什么人命,便说,“算了算了,就这样吧。过了,就用《歧路》(四)再接下来几天,柳扬庭的表现依然不尽人意。何修懿觉得,“退圈前”的自己,好像一个技巧精湛的演奏者,如机器般毫无分差地呈现出乐谱内容,而现在呢,却能像个出色的音乐家那样,一边依然保有他自己的控制,一边开始任由音符顺从它的意识自我流淌。无须刻意做任何事,对角色的理解、表演便行云流水般地倾泻而出了。在柳扬庭眼中,何修懿每一次举手、每一次投足,都能吸引众人目光,并将自己挤到观众视野外面。那个人像一个磨坊,能将周围一切全部压榨粉碎。何修懿的演技,简直像是一片黑云,推挤、翻滚,气势磅礴,笼罩在他头顶,分外可怕。偶尔,他十万努力时,可以见到窄窄的一方天,然而那天很快又被黑云遮盖。他甚至怀疑,何修懿是故意为之——每次看见自己稍微进入状态,便更深地投入到表演中。在褚导、观众的眼中,他自己在黑云的遮盖下,浑身被蒙上了一片黑色阴影,不像实体,仿佛只有虚像,连“存在”这件事都变得不可捉摸了。以前,明明不是这样。何修懿得最佳男配那部电影,柳扬庭也从头至尾仔细看过,心里其实不大服气。在他心中,何修懿不过是运气好,碰上“小年”,没什么有力的竞争者,演技其实也就那样,毛病有一大堆,连他都能讲出一二三四。至于观众……说何修懿演技好的,怕是电影看得太少,出个好一点的便惊为天人了,还有些“事业粉”跟风吹吹逼格。至于《家族》……也没多强——与左然对戏时,和与解小溪对戏时,差距极大,好像只有左然可以激发演技,解小溪就不行。什么时候“进化”到了这个地步?为何能在一年之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现在,他想不服……都做不到。忽然之间,柳扬庭没此前那么嫉妒了。因为何修懿的演技实在是很出色,他自己达不到。嫉妒这个东西,绝不会发生在差距过大的两个人中间。普通人并不会嫉妒国家总统、世界首富,他们只会嫉妒那些原本与自己很相似、却因机缘巧合得到名利的人,因为他们内心深处觉得,对方配不上。这天,《歧路》剧组拍摄“抓阄”那段剧情。那个决定兄弟二人命运的赌,其实像个玩笑一样。他们只是从作业本上撕下了两张白纸,并在其中一张上写“上学”,而后折好白纸,放在母亲的一个药盒里晃了几晃,再倒出来,便开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