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燕萍将那三千块钱又送还给王金枝,说是她爷的意思。
燕老爷子原话说的是:“人老糊涂啊,我光顾着着急把婚事定下来,忘了替亲家着想,好心办了坏事,不能再让亲家过后挑你的理,你把这钱送回去,替我赔个不是。”
王金枝当然不肯收,死活又让燕萍把钱带了回去。
燕萍未来婆婆换盅的时候一出手就是三千块的事儿不到半天就在清河村里传遍了。明理的人都感叹燕萍苦尽甘来,晚是晚了点,可终于找到了好人家。也有心盲眼瞎的在背地里蛐蛐,瞅着燕萍哪里都不出挑,偏婆家愿意出大价钱娶她,别是双喜临门吧?不少人擎等着看燕萍大着肚子结婚的笑话呢。
这种闲话卢月就没少听。她自然相信燕萍的为人,暗中也替燕萍感到委屈。小姐妹俩自从卢月结婚几乎就没见过,年后卢月回娘家住对月,终于有一天碰了面。
卢月结婚时烫的波浪卷一直保持得很好,皮肤白里透红,气色看上去也不错,显然婚后生活十分顺心。婚后她不用工作,闲暇时间很多,得知燕萍换盅后她抽空给燕萍做了一身罩衣一副套袖。
罩衣是她拆了她男人厂里新发的工装改的,崭新的藏蓝色劳动布还没下过水。卢月把上下一边粗的工装一一拆解,比量着自己的身材给燕萍改了一件长度到膝盖上方,穿上略显身材的罩衣,余下的布料拼拼凑凑做了一副套袖,还是带蕾丝花边的。
燕萍一见就爱不释手,穿上都舍不得脱下来。
卢月嗑着毛嗑问燕萍:“换盅完你后妈找你没有?”
“一分钱没捞着,她能不找我吗?”燕萍冷哼一声说道,“李成一家四口前脚刚走,后脚她就跟我诉苦,一口一个他们两口子养七个儿子不容易,我是家里老大得帮衬着点。”
“我呸!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卢月说道,“别人种树她摘桃,天底下的好事儿都是她的了。”
燕萍云淡风轻地笑笑,浑不在意地说:“大过年的说点高兴的,你男人对你咋样?”
卢月小脸一红,有些扭捏说道:“没结婚的时候你不就知道嘛,还那样。”
卢月的婆家说话算话,把老两口用工龄加现金补偿买下来的小院重装一新给小两口做了婚房,离老两口并不远,前后隔了两排家属房,用连玉的话讲就是放屁的工夫能跑个来回。
近是近了点,但不用跟老人在一个锅里搅马勺,怎么说也是自己单过,卢月对这点还是满意的。令她不满意的是婚前公公答应给她安排工作,她结婚都快三个月了,到现在为止还没影儿呢。
每次她一提工作的事儿她男人就让她再等等,说他爸现在的位置多少人盯着呢,动作太大会被揪小辫子之类的。又说他们刚结完婚马上就要有孩子了,他舍不得卢月怀着孕还要上班,干脆等孩子生下来断奶之后再说。到时候把孩子往老人那里一扔,他们小夫妻上班领工资,下班还能吃口现成的,多美。
卢月一想也是。大着肚子上班是不方便,因为生孩子把工作撂下简单,再捡起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燕萍十分不同意她的看法,“那你们俩现在全靠他的工资过日子?不紧巴吗?”
卢月张了张嘴,想了想说道:“目前还可以,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那是因为有结婚时收的礼金撑着,再加上她男人每个月三百多块的工资,只要不是每天都大鱼大肉,月底还是能攒下几个钢镚的。
燕萍苦口婆心地劝她,“我看你不如趁没孩子的时候出来多挣点钱,这样生孩子的时候手里也能宽绰宽绰,省得以后精打细算。”
大老爷们一个月工资才三百多,还不顶卢月在小南风半个月赚的呢,这也就是卢月能忍得住。从每个月能拿六七百块工资到一分钱不挣,燕萍自问让她过这种手心朝上的日子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
卢月沉默一会儿,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吗?我公婆和男人都不愿意,说新媳妇刚进门就跑出去给人打工那是打他们家的脸,说啥也不同意,让我老老实实等他爸给我办到厂子里。”
燕萍有心想问等到哪天是个头,后来一想卢月的户口人家说转就给转过去了,连个磕巴都没打,显见不是没有能力的人,兴许很快就能办成呢,大过年的还是别说扫兴的话了。
再说燕萍也看出来了,卢月对现在不用起早贪黑打工的生活十分满意,她再怎么劝说恐怕也是无济于事,一个说不好还会平白无故惹她厌烦。
卢月对燕萍和李成最终能走到一起其实也感到好奇,之前他们还没定下来的时候卢月不好意思问,现在她总算能问出口了,“你爷对李成咋看的?满意不?”
她虽然没明说,但是燕萍知道她其实想问的是她爷知不知道李成因为过失杀人蹲过少管所,这恐怕是李成最大的不足之处。
当初卢月家里就是考虑到这个才不同意卢月跟李成搞对象的,现在卢月自己觅得良人,仍揪着李成身上这个污点不放,燕萍怎么想怎么不舒服,总有一种被卢月瞧不起的感觉。
卢月家里觉得李成不管是人品还是家庭条件都不好,配不上卢月,燕萍可不这么觉得。在燕萍眼里这世上就没有比王金枝更好的老婆婆,光奔着王金枝去她就愿意跟李成结婚。会不会过日子另说,李成的人品燕萍敢打包票绝对没问题,就算他不会过日子在燕萍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他肯听王金枝的话,他们俩往后的日子就肯定差不了。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燕萍算是把李成的脉给摸透了,但凡王金枝让干的他绝对没二话。这种男人放在一般人眼里那是耳根子软,没有主心骨。在燕萍看来这可是大大的闪光点,王金枝事事讲理,样样有规矩,从不胡搅蛮缠,别说李成了,就是她平时都对王金枝言听计从,拿王金枝的话当金科玉律。李成肯听王金枝的话就说明他心里明白事理,要不他怎么不听他奶的话跟他奶介绍的姑娘相亲呢。
李宝林和李威那就更不用说了,提到赚钱这家人各有各的点子和本事,提到主心骨这家里就一个,非王金枝莫属。燕萍有时候甚至忍不住遐想,只要王金枝在家里一直保持这样的地位和态度,老李家指不定哪天就一飞冲天了。
所以现在才哪儿到哪儿啊,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
燕萍笑得特别开心,“我爷要是不满意能第一次见面就换盅么?他挺喜欢李成的,还叫我以后别欺负他呢。”
燕萍这么一说卢月心里也隐隐有点不舒服。就好像她在路上看见个黑疙瘩,原以为是夜明珠谁知是驴粪蛋儿,忙不迭地扔了,谁知燕萍随后捡起来肯定地说这就是夜明珠。
说遗憾倒也不至于,就是心里有了个疙瘩,卡在那儿不上不下怪难受的。
原本挺和乐的一次见面,两个小姐妹却暗暗起了嫌隙,从此便开始生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