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轻笑道,&ldo;这么说来,好像连我也该审一审了。可眼下京都这么做的可不止薛家,怎么三郎眼睛倒只盯着自家人?我能理解你要整饬,可总不好整到亲舅舅身上去。关于这笔钱,我明说吧,并不是我要用,是为日后留给孝哥儿的。你哥哥一生没有官职营生,只是白丁一个,将来分了家,要他们孤儿寡母拿什么过活,我未雨绸缪,却也不算真的有违国法。&rdo;
裴谨浅浅一笑,&ldo;算不算,要看接下来怎么办。母亲何必多虑,儿子早说过,照看裴熠直到他成年。至于您和舅舅这笔账,如能用在正途上,譬如充作军饷,那就该算是深明大义。&rdo;
&ldo;为这点子钱至于大动干戈?你非要清廉到自己人头上?&rdo;薛氏愤慨之下,提高了声音,&ldo;三郎,做人要讲孝道,权当母亲恳求你,放过追查薛家,放过你舅舅。他年纪大了禁不得折腾,你难道不记得小时候,上元节时他一路抱着你,带你看烟花买糖人,他向来都是最疼你的。&rdo;
裴谨默不做声地听着,脸上的笑意似带讽刺,半晌点点头,&ldo;是,儿子记着呢。所以那些个大道理,关起门来讲实在没意思。儿子只有一句,自古忠孝节义,本朝虽没那么多讲究,可也颠扑不灭忠孝二字真理。只是儿子是个连皇帝都不忠的人,母亲如何还能能指望我秉承孝道?&rdo;
这已算是把话往绝路上引了。
薛氏身子前倾,冷笑道,&ldo;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今天我去见了那个人,你的得意新欢嘛。你放心,我不过说了几句提醒他的话,也全是为你好。但凡他有真心,便不会在乎两句不咸不淡的言语。你的事,我早已放手不管了,如今满京都里去看看,谁家子弟有你这么任性任意?可我是做母亲的,关心儿子,替你掌掌眼,总算不上是错吧?你既不喜欢,我往后不去见他就是,他的身份我也自会替你守好。&rdo;
顿了顿,她忽然问,&ldo;说到这个,你至今还没为他脱籍,莫非也是不大放心?&rdo;
裴谨面无表情,听罢倒是朗声笑了出来,&ldo;您还是多虑了。怎么安排那是我的事,我要护着的人,也从来不允许旁人动他分毫。&rdo;
一句是一句,字正腔圆掷地有声,母子二人面面相对,良久皆默然无语。
半晌,薛氏轻哼道,&ldo;你也真是狂得没边了,我拿你没有办法。那笔钱,我会叫你舅舅拿出来助捐军饷,我的这一笔,也会拿出一半来。这样,你总可以放手了吧?&rdo;
裴谨挑了挑眉,&ldo;母亲高风亮节,儿子替众袍泽、众将士道一声感谢。&rdo;言罢便即起身,&ldo;母亲若没别的吩咐,儿子先走一步了。&rdo;
&ldo;你又要去找那个姓仝的?&rdo;薛氏语气冷峭,&ldo;我始终觉得,他不会是你最后一个,有心劝你别这么痴迷。今天我是旁敲侧击了几句,那人却是半点感觉都没有,我瞧得出来,他对你远没有你对他那么上心。你也算见识了不少,这些人不过玩意而已,千万别认真,别把自己给折进去。&rdo;
裴谨闻言,回眸一笑,眉宇间现出一股睥睨之态,却又笑得有几分玩世不恭,&ldo;既是玩物,自然要趁新鲜才玩得开心。儿子去了,母亲早些休息吧。&rdo;
转身迈开长腿,径直扬长而去。
可等到上了车,他却似乎并没想好该往何处去,只觉得两肩隐隐传来酸胀之感,似乎怎么坐都觉得不大舒服。
第70章
仝则这日收工早,琢磨着裴谨家去了,想必也不会再来找他,干脆洗了澡踏实上床睡觉。
才熄灯钻进被窝,一阵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缩起了身子,接着便不由自主怀念起裴谨坚实的臂弯,和胸前炙热的温度。
从前没试过也就罢了,体验之后确实有点让人放不下。就像感受过高订的矜贵贴合,再试穿寻常大路货,那身心当然没发得到满足了。
可再怎么想也没用,枕畔今夜注定是要落空。
他开始强迫自己数羊催眠,听着外面风声呼啸,突然地,窗子那头似乎发出几声不大寻常的响动。
月光铺陈在地下,投下一道摇曳的黑影。心里陡然一惊,他摸出枕边的枪,唰地一下上了膛。
又是一声轻响,仿佛是有人在敲玻璃。
他披衣坐起来,蹑手蹑脚走到窗边,深吸两口气,旋即猛地一下拉开窗帘,枪口瞬时对准外面的黑影。
月光落在窗外人的脸上,仝则愣住了,只见那人一只手搭在窗棂子上,一只手撑住窗台,眼仁漆黑发亮,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却是……他睡前想着念着的那个家伙,裴谨!
绷紧的弦顿时一松,合着是人吓人啊,这家伙怎么总喜欢搞这一套!而且什么时候又添了翻人家窗户的臭毛病?
这算是某种情趣么?那还真是……挺与众不同的……
仝则没好气的打开窗,裴谨单手撑着窗沿子,倏地一跃跳入,无声无息地落了地。
随他一并进来的,是一股清冷的寒气。
四目相对,月光如水。好像也无须任何言语,几乎在刹那间,花火溅了一下,便涌起了不可言说的情愫。
&ldo;这是二楼,&rdo;仝则忍着小腹间奔腾不息的乱流,蹩脚的转换起话题,&ldo;有门不走跳窗户,学小贼么?掉下去怎么办,我不给你开窗户怎么办?外头多冷,连个披风都不穿,你要检验我够不够警觉,能不能换个不吓人的招数……&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