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自己不也是一样吗?
身为容器,却产生了自我意识,甚至试图向神挥刃。
“让我想想,黎明之神派你来到这里,是想要找到死亡之主的‘心’,杀死祂,是吗?”
谢眠闭着右眼打量着他,“——趁祂陷入长眠之时。”
塞缪尔款款微笑,脸上的单片眼镜反射出冷光。
“当然,”他道,“这难能不多的机会,如何能够浪费?”
那本黄金之书被他拿在手中。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在书籍上翻滚,荡出褶皱与纹路,传向整个广袤的世界。
之前拍摄节目的时候,塞缪尔曾经问过他,如果他认为自己的世界是一本书,有没有想过,写书人到底是谁。
而那时候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
他的记忆经过无数次涂改,又在人类的躯壳中被加固封印。
不得不承认,神明的手段确实卓有成效。他的意志在长久的轮回中被训化得几近于人类。他能感到愤怒了。他迫切地想要穿过迷雾,寻找那导致他可笑命运的真凶。
直到他再度伴着血红的月光醒来。
他看向这个世界。
又看着那本黄金之书。
何必去寻找呢?
写书人就在他眼前。
书写出人类的他悲惨命运的人,就在眼前。
——但,如果真的要追溯到导致所有一切发生的元凶,却只能是神座上那位俯瞰人间、创造他却予他痛苦、操纵他却要他臣服、迫他沉沦却又让他清醒、予他美梦却又让他遗忘的神明啊。
谢眠漆黑的目光穿过黄金之书的封皮,落在内页里最后一行文字上。
他的声音在船舱中缓缓响起。
“……此刻正好是晚上七点整。旧公寓旁钟楼敲起沉闷的钟声。一朵腐烂的玫瑰终于凋零了。”
啪、啪、啪。他鼓起了掌。
“‘腐烂的’,我喜欢这个形容词。”
他道,“怎么不继续写下去?”
塞缪尔摊了摊手:“笔断了。”
“哦。真是遗憾。”
他道,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就是弄断“笔”的凶手。
装载上眼睛的那日。
世界的流动在他眼前显形。
水是逆行的。万物是颠倒的。时而黑白黯淡,时而色彩斑斓。梦的种子已经长成了。它丰美的汁肉被神咽下,脱出果核。果核顺着水流飘荡到他面前,成了一艘小小的船。
他登上了船,在洪流中飘荡。
神明的骨是破水的船桨,漆黑的眼是明亮的灯。他是这场洪流中的囚徒,亦是无限世界之王。
看看啊。河流里有一只沾着墨汁污浊河流的笔在飘荡。
他掰断它,就像掰开一根巧克力手指饼干一样简单。
而此刻,塞缪尔手里拿着的那本黄金制成的书籍,捏碎的时候应当也跟黄桃芝士小蛋糕一样柔软。
小蛋糕。
柔软的、香甜的小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