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比跪宫门严重多了,谢茂才问一句,衣飞石脸色就变了。
他起身欲下榻跪着谢罪,被谢茂拦在榻上下不去,蹲在榻上跪又不敢,坐又不是,低头不安地解释:“求陛下明鉴,臣实不敢做怪相。臣心中是有几分自私,也确实不愿郡主再借内阁之力,可是,陛下……”他眼巴巴地望着谢茂,“臣岂敢违逆陛下旨意?”
“你怎么不敢?你昨儿一心一意谏朕纳妃,朕如何问你都不肯改口!”谢茂反驳。
衣飞石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憋了半天实在没法儿回答了,他慢慢将手里假屁股捧起,请皇帝责罚。
谢茂重提昨日之事,本是给衣飞石一个台阶,让他顺着下了也就完了,哪晓得到了此时此刻,衣飞石居然仍旧不肯放弃劝谏纳妃的坚持。谢茂低声道:“你说你错了,不叫朕纳妃了,朕不打你。”
“臣昨日想了许久。陛下说得对,臣岂有资格置喙陛下后宫事?”衣飞石按下手里的假屁股,不敢看皇帝双眼,他就看皇帝手里拿着的戒尺,“以臣议君,臣死罪。”
一句话把谢茂噎得,“这是跟朕顶嘴了?不叫你管朕的后宫,你就要去死?”
衣飞石低头声如蚊蝇,说了句什么。
谢茂那是个凡人耳朵,没衣飞石那么好的耳力,皱眉道:“你说什么?”
衣飞石骑在假屁股上,凑近他跟前,在他耳畔小声说:“求陛下饶命。”
谢茂满肚子怒火都被他低柔的哀求声勾得荡漾成了潋滟春波,耳心酥麻一截,心瞬间就软了。
他低眉一瞥,衣飞石坐在他跟前,脸上还带了一丝尴尬与忐忑。
这么正事歪说的“勾引”,对衣飞石而言也是首次,很害怕皇帝会翻脸震怒。直到他眼角放低微微一笑,衣飞石才松了口气,伏进他怀里:“臣不该惹陛下生气,陛下饶了我吧。”
这样低眉顺目地求饶,谢茂还能怎么办?
谢茂叫他咬着戒尺,细细教训了一回,也顾不得还是白天,就搂着一起睡了。
阖眼入眠时,谢茂搂着他火热的身躯,拭去他眼角的泪痕,心中也很无奈。自始至终,衣飞石都没有松口。他只说不该惹陛下生气,求陛下饶恕,却从不说,臣以后不谏皇帝纳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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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州的奏折来得比闻讯回京的谢范还快。
谢团儿三人进宫当日,黎州郡守李长宜破获中南七州最大拐带贩卖妇孺案的折子,就送进了太极殿。
在奏折中,出力最多的黎州守备将军徐阳骏就露了一个小脸,毕竟不敢大肆吹嘘他调遣四百九十九个大头兵帮衣小侯爷干私活的事迹。谢团儿与衣飞琥都似不存在,只有衣飞珀以宜绘亭侯的身份,当了个大案首告。
这案子在朝中引起一阵哗然,不止因为失踪多月的黎王府郡主与衣家小侯爷回来了,也因为犯首严氏所招认的罪行太过惊世骇俗。
严氏经手的被拐妇孺中,似福熙班那样的病童多不胜数。
令朝野侧目的是,她居然还专营着拐带高官千金、世族女眷的生意。
二十年间,严氏单从京城就拐带了不下十五名贵女,或是卖去南方做娼妓|女奴,或是贩出北境予蛮族做妾,这还是活着有数的——在这过程中死了多少人,严氏说不清楚,也没人能说得清楚。
跟着谢团儿回京的十多个少年奴婢中,有些是回来寻找父母的,大部分都是污了名声无法归家的少女,一心跟着谢团儿找条活路。这其中就有个女孩儿出身高门,谢团儿与琥珀兄弟都认识她,她却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胡乱编了个名字,根本不愿回家。
谢茂拿到折子就烧了,暗骂黎州郡守李长宜是个棒槌。
二十年里被卖掉的千金贵女,有名有姓的就有十五个,其父祖全都是三品以上高官,这种事不上密折,不行密审,折子里写得那么详细清晰,搞得这么沸沸扬扬,怕不是要把朝中老大人气死七八个?
这案子搅得皇帝万寿节都没过好,满朝上下人心惶惶,高官世家都在清查内禁,严禁三姑六婆入府,姑娘媳妇太太皆闭门不出,曾丢了某尚书千金的积林寺被泼了马粪狗血,说书的女先生全都没了饭吃,有某部郎中府上媳妇生孩子,老太太不叫接生婆进府,生生憋出个一尸两命……
没两天,龙幼株匆忙来报:“陛下,日前臣所查西河暗间案,有线索了。”
谢茂想了想,不就是那个姓赵的西河商贾,在京中四处送瘦马娼妓的案子吗?前段时间龙幼株就追丢了线索,赵赟自杀之后,案子陷入了死胡同。现在突然说有线索了……“黎州案?”
“是,陛下,臣请旨调阅黎州严氏案实录。”
“你要仔细些。”谢茂道。
龙幼株自然知道此事轻重,低声道:“臣亲自审卷,不过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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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团儿回京第六天,丁禅、衣长安回京。
第七天,黎王谢范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