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立时轻掩了口,惊讶地说道:“哎哟,这真是难办了……那毕竟是五丫头的院子,虽说她现在与母亲同住,但还会不会搬回去,可说不好……”她眉头紧皱,一副又想替何氏打算、又确实很为难的样子。
何姨娘虽然只伺候过孙氏两三年,但能做到大丫鬟也是有几分聪明的,当下就闭了嘴,委委屈屈地看向了顾老爷。这一招她还是从孙氏身上学来的:每当孙氏这样看着顾老爷,他就很少有不屈服的时候。此时由一个年轻美貌的宠妾使出来,就更灵验了,顾老爷马上咳嗽了一声说:“不如这样,先让孙氏住进去,等五丫头要搬回去的时候再把她挪出来。夫人看怎么样?”
请神容易送神难,在场的人加一起都要一百多了,却好像都不懂这个理似的。孙氏答应得特别爽快:“既然老爷没有意见,我自然也是没有的。那就这么办吧!”何氏捡了这么一个大便宜,精神一震,马上神采飞扬地给孙氏行礼道谢。
虽然是顾老爷帮了腔,孙氏看起来却全无介怀,笑道:“妹妹真是客气。这样,你先回去,我同老爷还有话说。到了明日,我自会给你安排搬院子。”
以前做丫鬟的时候哪里被孙氏这样客气地对待过,何姨娘不禁受宠若惊,被她一句妹妹叫得有一点飘飘然:“那妹妹就仰仗姐姐了。”又行了个礼,向顾老爷递了个眼波,这才出了门。
看着何姨娘走了,孙氏便笑着拉过顾老爷,与他说起了几件府中的家事。顾老爷听了一会儿,发现也不甚重要,便挥手道:“这些夫人自己作主就是,不须来问我。我对夫人理事管家,向来是放心的。”
孙氏点头应了,又要开口,忽然从里间走出一个人来,张口就道:“太太,刚才去拿我外衣的丫鬟,不知道可回来了没有?”
顾老爷抬头一看,不禁呆了。
原来那人正是孟雪如。大概是刚在孙氏这里洗过澡,此时她头发湿漉漉的,全披散在了肩膀上,把胸口一块布料都洇湿了。她只穿了一件牙白色的家常袍子,领口里还隐隐可见一抹雪一样嫩白的皮肤上,一颗水珠从锁骨处滑了下去。她身上正散发着热扑扑的气息,脸上淡淡的红晕也不知道是熏出来的,还是羞的,就听孟雪如惊叫了一声:“——顾老爷!”就立刻转身躲了进去。
孟雪如本来就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出浴后这一副清水芙蓉天然无饰的样子,更是让顾老爷一时看住了。此刻她这么一叫,把顾老爷叫回了魂,紧接着就见美人纤细的腰肢一晃就消失在了门后。他勉强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猿意马,看向孙氏:“这……这……”
孙氏也跺脚道:“雪如院子里,就只有一个茶水间,偏炉子还坏了,我就让她今日来我这里沐浴……想着你不过也就坐个一盏茶的工夫——唉,怎么竟忽然出来,让你撞上了!这如何是好!”
毕竟是故交之女,顾老爷还是有几分顾虑的,他就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说来我还算是她的长辈,更何况也不是孤男寡女……这事不要往外传就好。”接着也觉得十分尴尬,忙匆匆地站起来就要走。只不过走之前,却不自觉地瞟了一眼里间的方向。
因为当事人把这事捂得紧,连当晚伺候的何姨娘也没听说,所以第二天是半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这一天正好是二月初一,顾府的姑娘们、姨娘们并孙氏都在寿安堂里给老夫人请安,孙氏就把这事提了出来:“……如今也是姨娘了,就想着给何氏单独安排一个院子。如今只有五丫头原来的院子空着,就来问问母亲,五丫头还回去不?若是暂时不回去,就先把院子借给何氏住一住罢。”
老夫人就不太高兴地斜了孙氏一眼,开口道:“按往常我们府里的规矩,通房除非有子,否则不能抬姨娘。你可倒好,一个接一个地抬不说,还要给她们单独的院子……”
孙氏听了,也不辩解,只在一边赔笑。老夫人见她不搭话,也没话可说了,就看向了顾成卉,问道:“五丫头,你是什么意思?”
顾成卉并不在乎那个院子。她想得开,再好也不过就是个院子罢了!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一层更深的顾虑:一个庶出的丫头,住在祖母院子里,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总有被遣回的风险。如今趁机把旧院子给了出去,以后就等于在寿安堂扎下根了……再说空着也是浪费,给了何姨娘也没什么。只是她可不会大方到把人情都让给孙氏,就望着何姨娘笑道:“既然我不住了,那何必让关月山居白白空着。既然何姨娘喜欢,那就搬进去罢,也好给房子添添人气。”
何姨娘可没有想到顾成卉会这样痛快,愣了一下,立刻喜笑颜开地应道:“那我就承着五姑娘的情了……以后还要请您多来坐坐呢。”人还没住进去,就跟前一任主人当起了东道主来。
老夫人一向是最不耐烦姨娘的,挥手道:“好了好了,这件事就打住吧。倒是有另一件大事,想来你们也听说了。咱们家有幸得了恩典,得以二月初八去皇觉寺进香。”她转头问孙氏道:“一应随行家仆车马,你过两日就开始着手准备吧。”
虽然早有小道消息放出来,但经过了顾府领导人的这么一公布,仍然在年轻姑娘们当中激起了一阵兴奋的低语。顾七脸上起了微微的红晕,拉着顾成宛就小声说道:“——哎呀果然是真的!我还没有去过那皇觉寺呢!据说寺后头有好大一片樱花林,是最有名的了!”
顾成卉听到樱花,不禁有些惊讶。在场的人其实都听见了这悄悄话,老夫人见顾成卉一副好奇模样就笑着解释道:“这樱花据说是极罕有的,还是前朝有人从西南云游归来,带了一些奇特树苗种在了皇觉寺,这才有了今日的樱花林。好像还有一个故事,但时日长久,早传丢了。”
孙氏马上凑趣道:“正是呢。母亲想来是见过的,不如给我们讲一讲。”
老夫人摇头说道:“那时年纪小,虽然先皇后带着游了一次,却早不记得了。这一次我看应该把两个少爷也叫上,皇觉寺开禁可是多少年都遇不到一回的事……”
“母亲这话说的是。松哥儿成日闷在家,虽然用功是好的,却也很需要散散心。”孙氏笑着应了,一句也没有提顾三少爷。她不说,老夫人也就不问,只勾起一边唇角,吃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