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修平静道:“我杀过不少人,前年送那边的人头,我亲手砍的。”提到人头,清溪不受控制地反胃,这辈子她都忘不了那一幕,刻意不想罢了。“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清溪并不想听他的杀人事迹,更不想将顾怀修与杀人联系到一起,即便她早就能猜测出来。“我想知道,如果我杀了他,你会不会怪我。”顾怀修捧着女孩的脸,不容她回避。灯光下,男人的黑眸深如寒潭,清溪无法分辨,他的如果只是说说,还是认真的。顾明严会死?清溪脸白了,毕竟是认识的人,顾明严也真的帮过她。“回家吧。”顾怀修扶她站起来,顺手扯平她微乱的衣裙。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低着头,细心温柔,像个可以商量事情的丈夫。胸口蓦地涌起一股冲动,清溪抱住他的头,弯腰替顾明严求情:“你恨他们,我懂,只是,他没有参与,罪不至死。”罗老父子害死了父亲,二人被处决时,清溪只觉得父子俩死有余辜,只觉得这样也无法彻底消除她心底的恨,因为无论如何,父亲都回不来了,但清溪从没想过让罗家其他人都替父亲偿命。顾老太太造的孽,顾怀修要顾家家业败落一贫如洗,这是他发泄仇恨的方式,他有这个权利,但顾明严不该因为顾老太太的错,枉死送命。顾怀修恍若未闻,确认她衣裙恢复如初了,顾怀修握住她双手,放下去,松开。清溪有点慌了,他是生气了吗?“顾明严与沈如眉的照片,是我派人交给你的。”顾怀修站直了,垂眸看着她。清溪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照片是什么,错愕地问:“你……”“没有照片,你们早在一起了。”顾怀修冷笑道。看过照片,知道顾明严的背叛,她居然还想替顾明严求情,足见当时她对顾明严有多心动。是这样吗?清溪试着想象,如果没有那些照片,她或许会喜欢上顾明严的浪漫与体贴,与此同时,也就错过了顾怀修。“你后悔送照片给我?”清溪仰起头,怔怔的问。不是问他为何要那样做,不是斥责他的小人之举,而是问他是不是后悔了。顾怀修不懂她在想什么,但他看见了女孩杏眼里不知因何而起的悲伤。“我只后悔,照片送得不够早。”顾怀修淡淡道,神色冷漠。清溪却笑了,原来他不是生气,不是气到想分开,而是吃醋了。她什么都没说,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抱住。背地里送照片搞破坏,对顾明严而言,顾怀修确实是小人,可清溪很庆幸,庆幸她的世界多了这个叫顾怀修的人。有些话无需说出口,女孩的主动投怀送抱足以平抚顾怀修所有的负面情绪,他亲了亲她发稍,邀请道:“周末我试车,一起去?”清溪又惊又喜:“终于造好了?”顾怀修笑:“早好了,一直在改进。”汽车是他的抱负,清溪由衷地替自己的男人感到高兴。“回去吧,不早了。”顾怀修看看腕表,替她记着时间。清溪咬唇,欲言又止。顾怀修便按住那诱人的唇,蛊惑似的道:“我说过,我与那边的事,与你无关。”102周末是个大晴天,才正月底,杭城居然有了三月暖春的味道。玉溪臭美地穿上了粉色的纱裙,被徐老太太训了一顿,无非是春捂秋冻那套。玉溪嘟嘟嘴,不情不愿地去换回羊毛衫,徐老太太一回头,瞧见穿着捂得严严实实衫裙的清溪,眉头又皱了起来,看眼二孙女尚未走远的背影,徐老太太压低声音,叫清溪去换身春日的洋装。清溪不想换,一会儿她陪顾怀修试车,汽车跑起来,风就大了,她怕穿少了冷。“今天天热,露胳膊都不怕冷。”徐老太太坚持让孙女去换,小姑娘约会,当然要打扮地漂漂亮亮的。清溪没辙,只好去换了一件白色的短衣,一条淡蓝色的长裙子,头上戴一顶白色的小圆帽。顾怀修派了黄包车来接,车夫一身黑衣,正是负责暗中保护清溪的那人。清溪上了车,当黄包车跑出老柳巷,清溪压低帽檐,尽量挡住脸。晴朗的周末,杭城百姓纷纷出门游玩,南湖一带游人如织,黄包车跑来跑去,清溪这辆并不扎眼。花莲路也比往常热闹,临湖的一侧不时可见约会踏青的情侣。清溪始终垂着眼帘,但当黄包车到了顾怀修的别墅前,正要往里拐的时候,岸边突然传来一声甜甜的女孩声音:“阿爹!”那是秀城人的方言,清溪也是这样称呼父亲的。清溪情不自禁就朝那边望了过去,看见一个扎着冲天揪的女娃娃扑在湖边的梧桐树上,开心地朝不远处的年轻夫妻笑。穿旗袍的女人拎着包,帅气的男人手里拿着照相机,在为女儿拍照。和乐融融的一家。清溪有点羡慕。车夫一拐弯,她的视野就变成了顾怀修的别墅。清溪笑笑,将心头刚刚冒出来的思父之情按了下去。顾怀修已经在等她了,也没请清溪去客厅,直接带着她上了他那辆黑色别克,由司机开车,先去汽车厂。车后座,清溪微微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上次酒楼见面,两人因为顾明严算是闹了一点别扭,清溪无法确定怀修是不是还在生气。清溪真的不想顾明严客死他乡,但,今天是顾怀修试车的好日子,清溪也不想坏了他的心情,还是改天再找机会劝他吧。“去哪试车?”呼口气,清溪笑着问,主动打破沉默。“郊外。”顾怀修看着她道。他话向来少得可怜,清溪又担心他的情绪状态,便没词了。她偏头看向窗外,借此掩饰尴尬,然后,还没看清窗外的景色,男人的手臂突然伸过来,将她抱到了腿上。亲昵的举动,立即化解了清溪所有忧虑。她靠着他肩膀,小声道:“新车是什么样的,能跑多快,你给我讲讲吧。”顾怀修便握着她柔嫩的小手,低头介绍自己的车,从汽车零件到车标到车速,以及前几次试车失败的故障。清溪仰着头,看着他像一个专业的汽车工程师一样讲解,但顾怀修比普通的工程师俊美博学,他的讲解充满了比喻,清溪居然都能理解。如果说现在的顾怀修是讲师,那他怀里的清溪,便是他最认真的女学生。“七十公里有多快?”提到车速,清溪问。顾怀修看眼车外倒退的树木湖景,道:“比咱们现在的速度快一倍。”这辆别克的最高时速是五十,不过市区人多,不宜全速开。清溪理解错了,误会顾怀修自制的车是洋车的两倍速度,钦佩地瞪大了眼睛。女孩傻乎乎的,顾怀修低头亲了一口,笑着告诉她:“七十在国内算快,国外已经研发出时速近两百公里的顶级豪车,咱们刚起步,追求的是综合性能,将来汽车批量生产,面向的也是普通富人阶层。”“那也很厉害了。”清溪才不管国外的豪车,在她眼里,顾怀修就是最厉害的人。女孩杏眼中的崇拜快要溢出来了,稳重如顾怀修,都不免有些飘飘然。“如果一会儿试车没问题,我教你开车。”顾怀修诱惑地说。清溪连忙摇头,她可不敢开,然后就开始列举她不能开车的理由,诸如她不知道该怎么发动、转弯、刹车,等等等等。顾怀修只是笑着看她。知道自己不会什么,便等于知道自己应该学习什么,清溪已经比普通的初学者强多了。而且,清溪能看进去绝大多数女人都会嫌弃枯燥的汽车专业书,说明她天生喜欢汽车,顾怀修不信她对学车没兴趣。到了工厂,清溪终于看到了顾怀修研发的第一辆东盛汽车,车身线条流畅,黑色外漆尊贵深沉,最前面的银色车标,居然是条龙的形状。打开车门,清溪震惊地发现,里面比那辆别克宽敞多了,崭新的真皮座椅,一看就知道选料高级。“舅舅,你开车还是我开?”陆铎搓搓手,跃跃欲试。清溪听了,探头出来,看舅甥俩商量。“你坐那辆。”顾怀修指了指维修车,新车质量可能有问题,所以他试车,后面也得跟着一辆维修车,这样新车停在半路也能拖回来。陆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清溪低头忍笑。顾怀修径自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将清溪塞了进去,然后他绕到驾驶座,关门系安全带,一踩油门,这便带着他的小女人出发了。汽车有点味道,顾怀修放下车窗,凉风习习,幸好阳光够暖,清溪并没觉得冷。郊外路宽人少,提速之前,顾怀修提醒清溪:“坐稳了。”清溪紧张地扶住车门。顾怀修就此开始了他的试车之旅,先是十公里十公里的提,没问题了,再尝试瞬间提速二十公里。清溪盯着他的手,慢速时还好,当顾怀修一下子从慢速度提升到最快的七十公里,清溪猛地往后一靠,风驰电掣,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当她终于适应了最高时速,清溪歪头。顾怀修目视前方,短发随风后扬,露出男人光洁的额头,他没有笑,但此时此刻,清溪能感觉到他的意气风发。意气风发,沉稳冷静的顾三爷,二十九岁的顾三爷,第一次在清溪面前,露出年轻帅气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