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夺多揉了揉头,嗤之以鼻:“你现在说喜欢,争着吵着要和他结契,过几年,再哭着喊着怪我同意你们的事。你懂个屁的喜欢?”
都天禄看他口风似乎有些放松,连忙讨好道:“到时候我绝对不怪您!您就同意了我们两的事吧。”
牧夺多看着他这副自从长大后就愈发少见的撒娇样,眉梢微挑,拖长了语调道:“让我同意你们两的事也行……你先给我生个大胖侄子出来,否则免谈!”
都天禄收回了表情,神色冷淡的道:“然后呢?我有了继承人之后,吉尔黑部落和牧地烈部落的血脉得以流淌下去,牧地烈部落就能被安抚了?“
牧夺多皱了皱眉,似有好奇之意:“你这是对牧地烈部落有什么不满?”
都天禄神情一肃,认真道:“牧地烈部落实力已经足够强劲,不能再进一步了!难道大金之后的每一个大汗都要流着牧地烈部落的血吗?“
牧夺多沉下脸,面无表情的看着都天禄,气势逼人。
一时之间,议事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9。第9章
牧夺多靠在椅背上,直视都天禄,神情淡淡,不可捉摸。
都天禄丝毫没被他的气势吓到,表情反而更加坚定起来,他有理有据道:“自从父亲统率吉尔黑部落将牧地烈部落并入朵达,至今已有十多载,但牧地烈部落仍未完全归心,对大汗之位虎视眈眈,意图推我上位,将大汗的位置从吉尔黑部落的绝对掌控中转移到吉尔黑部落和牧地烈部落的共同掌握中,如今我的身边仆从和手下皆是牧地烈的勇士,待我登上高位,其必得势,我该如何制之?“
牧夺多伸手遮住了脸,深深的叹了口气,似乎有千言万语,又最终凝聚成一句话:“你还是被我保护的太好了。”
都天禄怀疑的瞄了一眼牧夺多,回忆了下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字字都是他左思右想,推敲而成,句句都切中肌理,发人深省,怎么就得到了这么一个评价呢?他有些不服的咬了咬牙:“我没说错!大兄,牧地烈部落的崛起就在我们眼前,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明明之前是你说牧地烈部落……”
牧夺多轻轻看了他一眼,都天禄悻悻的闭上嘴,但满脸都是不服之色。
牧夺多有些感慨,如果父亲还在的话,就他这么幼稚的一番话,早就被抽的连人样都没有了。当初牧夺多在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已手段圆滑的周旋于各个部落之间,为吉尔黑部落争得了吞并其他部落,壮大自身的先机。
而如今时光才过去几十年,吉尔黑部落统一草原也才十来载,新一代众口交赞,力压他三个儿子被视为下一代继承人的都天禄却仍是如此稚嫩,冲动,甚至缺乏政治嗅觉,牧夺多叹了口气,看上去苍老了些:“天禄,你说牧地烈部落没有归心,那你觉得多乎吡部落,刺迩部落,囝突斤部落,都已经完全归心了吗?”
他所指的几个部落皆是当初盛极一时,曾经称霸过草原的霸主,虽然之后渐渐衰弱,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袁吉多尔时期,他们也能与吉尔黑部落一争高下,若不是袁吉多尔其人军事才华堪称鬼才,再加上当时群雄齐聚,挣得了先机,这统一草原的霸图还不一定花落谁家呢。
如果说起草原上曾经盛极一时的霸主,牧地烈部落堪称表率,他们部落与狼为伴,闲暇时,人狼共眠,出战时,人狼共战,八千狼勇士,曾经打穿了整个草原,后虽因时代变迁,群雄并起,而渐渐丧失了对草原的掌控力,但是其战斗能力一直被各个部落忌惮,不论哪家势大,必要削弱牧地烈部落的战斗力。
直到袁吉多尔崛起,吞并了大半个草原,对被削弱到部落人数只剩几千人的牧地烈部落发起了征服,最终携大势而惨胜牧地烈部落,将其吞并入朵达,次年,袁吉多尔求取牧地烈的首领艾尔肯的女儿——草原上的明珠奚哲思,与牧地烈部落立下兄弟盟约:凡吉尔黑部落所在一日,必与牧地烈部落共享荣耀和权势,世世代代,永不背弃,协力同心,互为援助,生死与共,姆妈共鉴。
迎娶奚哲思不久,她诞下了袁吉多尔的第18个儿子,身负牧地烈部落和吉尔黑部落血脉的都天禄,待都天禄稍长,善与弓射,长与马术,得到狼神的认可,遂建立大名鼎鼎的袁三军,由牧地烈部落的狼战士与吉尔黑的勇士一起组成,统帅是当年才13岁的都天禄,袁三军一经成立,出战必胜,百战百胜,成为了袁吉多尔手上的一把利刃。
待到艾尔肯逝去,做为他血脉中唯一一位得到了狼神认可的都天禄毫无争议的成为了牧地烈部落的首领,至此牧地烈部落才算完全被征服。
都天禄有些不服:“但是他们没有牧地烈部落这么强大。”他脸色一正,认真道:“牧地烈部落繁衍生息至今,得到狼神认可的狼战士已经多达六千多人,他们同吃同住,日夜受训,若一朝反叛……”
这真是得多亏了牧夺多身边没有鞭子,不然他真忍不住想抽他几鞭:“反叛反叛!你刚学会这个词怎么着?”他站起身,须发怒张,威风凛凛,愤怒道:“我问你!牧地烈部落的首领是谁?”
都天禄气势瞬间低落了下去,拿眼睛直瞟牧夺多,哼唧道:“是我。”
牧夺多不解道:“你怎么就觉得自己对牧地烈部落的掌控力这么弱?会导致他们随时背叛你?”
都天禄垂头丧气的道:“我只是觉得……”他偷偷看了眼牧夺多:“牧地烈部落太强了……”他意犹未尽,但是牧夺多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有些失笑的靠回了椅子,看着都天禄耷拉着脑袋,难得一见的萎靡场景,忍不住回忆起了他小时候,都天禄出生的时候,作为袁吉多尔最小的儿子,那时候牧夺多的儿子都已经会下地跑了,所以与其说牧夺多是他兄长,不如说他是一手把他带大,如兄如父,连他的几个儿子都没有这么用心带过,看着都天禄从一个跌跌撞撞的小孩子慢慢长大成为了骄傲的少年,但是他看似成年,实则仍紧紧握着牧夺多的手,一旦遇到了什么问题和难题,就忍不住朝牧夺多伸出手,让他带着他继续朝前走,这一走就是20年,在牧夺多的保驾护航之下,他未曾经历过风浪,也未曾跌倒摔过跟头,一路顺风顺水,就连出战,必是百战百胜。
牧夺多有些失神,看着都天禄的脸回过神来,朝他挥了挥手,都天禄走过来坐到了地上的阶梯上,看着一如他记忆里高大的大兄,眼中似乎有些愧疚。
牧夺多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道:“天禄,牧地烈部落虽然实力强劲,但这是一匹被驯服了的狼,他永远不会背叛主人,艾尔肯家族率领着牧地烈从诞生到强大,绝不会在你这里停止它的权柄,虽然你是吉尔黑部落的殿下,但你同时也是艾尔肯血脉的继承人,即使他们意图染指大汗之位,你也是他们当之无愧的王,你只需牢牢握住这匹狼头的缰绳,必将无往而不利。”
都天禄眉心一跳,他试探道:“哪怕,我从你手里夺走了汗位?”
牧夺多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道:“哪怕你从我手里夺走了汗位!”他露出一丝笑容道:“你可别忘记了,草原上没有后退的懦夫,只有不断进攻的勇士。”他鼓励甚至期许有一个年轻人能从他手里抢走这个位置,这个草原上只尊重强者。
都天禄一把抱住牧夺多的大腿:“那大兄同意我和嘉瑞的结契了吧?”
牧夺多回忆了下刚才的对话,实在没找到任何一丝关于同意他和那个辞国人结契的信息,忍不住问道:“凭什么啊?”
都天禄抬起脸,理直气壮道:“你都同意我当大汗了……”
“我同意了吗?”牧夺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记不清自己说的话了,要不都天禄怎么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这样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