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声一笑站起身,突然抓起椅子用力抡向旁边的窗户。
&ldo;海城,你干什么?&rdo;明周大惑不解,听到窗外应声响起女子尖叫,他顿时变了脸色,&ldo;谁在外面偷听?&rdo;
两扇雕花窗户被椅子砸得粉碎,一个侍女刚从地上爬起,惊魂处定,听见小皇帝呵斥吓得忙又跪下身,颤声道:&ldo;是……是太皇太后吩咐奴婢来请定国王爷的。&rdo;
&ldo;飘音?&rdo;雷海城认出了侍女,想起这女孩在他被囚禁宫中时对他照顾有加,容色稍霁。听说又是太后来请,他微蹙眉。
尽管那一次在太后面前,他已经拒不承认自己是武言,但显然那个爱子心切的女人以为他失了记忆,根本没把他的话当真。自从雷海城此次住入宫中,她数次来探望,都被冷寿挡回。雷海城伤愈后,她又着人来请雷海城过去小聚,被雷海城冷言回绝了好几遭仍不泄气。今天居然又让飘音来请……
如果他真的是武言,能承欢双亲膝下倒也不错,可惜他只是借用了他人的驱壳。
算了,为免那女人继续纠缠,有些事,还是得尽早解决。
雷海城苦笑,示意飘音带路。
&ldo;雷海城!&rdo;冷寿焦急唤住他,有点忧心忡忡,想说什么但瞥了眼旁边的飘音又把到嘴边的话吞回肚里。
雷海城看明白了冷寿眼里的恳求。冷寿是怕他被太后缠得不厌其烦,会把借尸还魂的事挑明,那太后必定伤心欲绝。
&ldo;放心,我不会多说什么。&rdo;他一笑,踏出了议事阁。
太后如今已荣升太皇太后,气度比之前又雍容许多。见雷海城随飘音来到,她喜出望外,将众人都摒退了,亲手烹了茶水递给雷海城。
她同样身着重孝,一身素白缟素更显得她肤如凝脂,发似堆鸦,虽是四十许人,但保养得法,再加上妇人的成熟风韵,竟比身边服侍的侍女还俏丽三分。只是孝期禁施脂粉,没了那些遮掩,眼角几条浅浅鱼尾纹终究泄露了她的岁月。
难得冷寿对她一往情深。不过以她太皇太后的身份,恐怕注定一辈子都要跟冷寿有缘无份……
雷海城看着碧玉盏里袅袅旋绕的热气,一时倒发起愣来。直到她连叫了两声言儿,雷海城才回过神来,对正往他面前碗碟里夹糕点的太后道:&ldo;我说过,我是雷海城,不是你的儿子。&rdo;
太后眼圈一红,雷海城以为她又会像上次那样上演眼泪攻势,谁知太后拿帕子抹了抹眼,便恢复了仪态,笑着又夹起块香榧枣泥糕送进他碟里。&ldo;来,言儿,这是娘亲亲手做的,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了,常叫武丞相进宫跟娘亲来讨。&rdo;
雷海城头大地推开碗碟:&ldo;我不是‐‐&rdo;话没说完,便叫太后簌簌滚落的泪珠噎在了喉咙里。
&ldo;娘亲知道你把从前的事情都忘了,可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啊……&rdo;太后眼泪不住往她面前的茶盏里掉,化开一圈圈小小涟漪。&ldo;言儿,是娘亲不好,害你受那么多苦,连自己是谁也记不清楚了。娘亲不怪你,言儿……&rdo;
雷海城虽然对这女人并没有任何感觉,但见她哭得伤心,也就不忍再冷面以对。毕竟,她是他如今这身体的母亲。
他默然片刻,见太后还在抽噎,他缓缓道:&ldo;你若真还当我是你的儿子,就不要再派刺客去刺杀明周。&rdo;
太后听他不再否认,欢喜得手足无措,一把抱住雷海城,摸着雷海城头发,爱怜无限:&ldo;言儿,娘亲就知道你不会不认我的。那些刺客,娘亲也是为了你才派他们去的呀。言儿,你不是一直想把皇位抢回来吗?现在冷玄那孽障已经死了,只要杀了他儿子,天靖的一切都是你的了。&rdo;
&ldo;……真是你指使人行刺。&rdo;寒气慢慢在雷海城眼中凝聚。早发现闹刺客以来,冷寿神情不太对劲,他出言一试探,太后果然露了底。
&ldo;你这么做,不怕被人发现?&rdo;
太后以为雷海城在担心她,直喜得忘形,连道:&ldo;言儿你不用怕,娘亲已经联络了不少忠心臣子,都愿意为这事出力。那明周辱臭未干,怎么能担当治国重任?只有我的言儿,才配坐这宝座。现在也就是你澜皇叔在阻拦我,不过娘亲一定会说动他的……&rdo;
&ldo;不必了。&rdo;雷海城冷冷将太后推开,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脸上杀气让太后连打几个寒噤。
&ldo;我再说一次,别再派刺客去刺杀明周,否则你和你那些党羽的下场,就跟卢长义一样。&rdo;
太后当然知道卢长义身为冷玄亲娘舅,数月前趁冷玄御驾亲征风陵,起兵叛乱,结果被冷玄返京后平定。那卢长义潜逃千里仍被抓回,冷玄丝毫没顾念亲情将之凌迟处死。听雷海城居然拿这来警告她,太后惊恐中又是一阵气苦。
雷海城看她唬得粉脸发白,心知威胁生效,但生怕太后不死心,他再下一贴猛药。&ldo;这登基大典你也别想添乱,除非你想你的言儿永远都不原谅你。&rdo;
太后容颜刹那间仿佛老了十岁,整个人都没了力气瘫在锦垫上。&ldo;言儿,你怎么能对娘亲说这么狠心的话?&rdo;
她掩着脸又嘤嘤啜泣起来,雷海城正想走,身后脚步声响,冷寿匆匆奔近,显然冷寿还是不放心雷海城跟太后见面,犹豫再三仍跟了来。
太后哭得委倒在地,冷寿也不顾雷海城在旁,上去扶起太后,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背心柔声安慰,一边责备地看了雷海城一眼。
这两人还真是……雷海城暗叹,转身走出太后寝宫。
天色已渐近黄昏,暑气将夕阳也蒙上了层纱状迷雾。
栀子花树还在月洞门外的老地方,花瓣在晚风中打着旋,一片片,慢慢地飘落……
雷海城盯着栀子树,忘了动弹。一幅幅的景象就像陈旧水墨在他眼前铺开。
那个暮春的清晨,也有落英摇坠。那人就伫立栀子花树下,头发沾露微湿,目光飘渺地望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