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从华不住磕头认错:“奴婢该死,该死。”
谢茂训斥郁从华时,顺带着狠狠夸赞了朱雨了一番,又抬举朱雨的身份,朱雨面上不显,心里着实高兴,暗暗地想,肉盾是给陛下当过几回,刀子这还真没挡过!——他不知道,他前世替皇帝挡过刀,皇帝都记得。
“拖下去打二十板子!”谢茂命令道。
郁从华呜咽着抖了抖,就被两个太监拖了出去,赵从贵使个眼色,叫不许打太重。
——皇帝亲自训诫过的人,自有前程。这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哪晓得不等郁从华被拖出太极殿,皇帝就反悔了,改口道:“回来!”
这样浑身瘫软像条破麻袋一样被拖出去的样子,触动了谢茂前世的记忆。
两个太监连忙把郁从华架了回来,郁从华并不知道自己在太极殿受天子训诫代表着什么,他只听说朱雨给皇帝挡过刀子,连皇帝都不打朱雨,这会儿自己还要挨板子,就以为自己活不成了。
他在祈年殿当差的时候,见了太多一顿板子挨下来就发烧病死的小太监,在他心中,挨板子就等于死亡。被拖出去又架回来的郁从华浑身瘫软,连哭都不敢哭,趴在地上不敢动。
“去拿竹板子来,”谢茂吩咐赵从贵,“你来打,朕亲瞧着。”
宫人去找竹板子,郁从华还是吓得面无人色,谢茂竟然还不厌其烦地教他:“朕今日打你,是你太过狂妄放恣无法无天。本该叫你去慎刑司领板子,临门又叫你回来,是因为朕不想叫你误会,以为朕不管你了。”
宫人将竹板子拿来,不过是三指宽、二尺长,和郁从华想象中足有一人高胳膊粗的板子完全不同,他这才明白原来真的只是教训他,不是要打死他。
赵从贵接了板子走过来,他瘫了半天的身子才有了点力气,将厚实的皮毛裤子褪下来趴好。
又听见皇帝说:“打疼就行了,别留下伤。还是个孩子。”
郁从华听了这话就忍不住掉眼泪。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不对。可是,圣人都说不管教我不行了,那一定就是我错了!
二十个板子果然打得很疼,郁从华趴在地上咬着手指不敢哭,鼻涕又蹿了出来。
谢茂看着他又成了初见时鼻涕满脸的模样,着实辣眼睛,无奈地说:“算了,朕不指望你明白多少道理。从今以后老老实实地上差,本本分分做人。再有狂妄冲撞之事,还叫赵公公打板子!”小孩子懂个屁,知道乱来会挨揍就行了。
郁从华吸溜一声,把鼻涕吸了回去,满脸泪水地磕头:“奴婢遵旨。”
谢茂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才脸色微妙地挥了挥手,赵从贵连忙把还在吸鼻涕的郁从华提上裤子抱了出去。
谢茂也没想过这顿打能收到什么奇效,哪晓得郁从华还真的就老实了起来。
中午才挨了揍,晚上屁股才稍微消肿,就央着赵从贵派了差事,在太极殿前守门听用。守了几天门之后,赵从贵又安排他进殿守果塔。慢慢地,守香炉。再就是端茶,近身听用。
听赵从贵说,郁从华每天都很老实地上差,下差之后也不带着胡太监四处耀武扬威了,跟赵从贵那儿支了蜡烛与笔墨纸砚,又给朱雨磕头赔罪,求着朱雨教他认字。
唯一比较顽皮的时候,就是会偷偷地拿皇帝吃剩下的糕吃……
“李公公忙,赵公公忙。”郁小太监一边啃偷来的糕一边悬腕写字,“郁公公也要忙。”
被派来照顾郁从华的胡太监抽了抽嘴角。
司礼监秉笔太监李从荣,人家那号称内相,可不是忙。太极殿掌事太监赵从贵,宫里再找不出比他更风光的老祖宗了,人家自然也忙。拍拍胸脯就和这两位比,您郁小公公可真是志向远大啊。
※
太平四年春,陈朝天昌帝仅在世的六位皇嗣中,五人遇刺,三人身死,二人重伤。
消息传回谢朝,所有大臣上朝时表情都古古怪怪的,谢茂莫名其妙接了一大堆歌功颂德本子,龙幼株出门还被人扔了一身鲜花,砸得她脸都绿了。顺江王夫妇更是专程进宫拜谢,提起被杀害的谢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茂和太后碰头一问,两边都很懵:我没有派人去陈朝执行报复刺杀的任务啊。
过了两天,衣飞石的密折回来,谢茂才知道这事儿是衣飞石的手笔。
陈朝奸细在宫里搞事,事关西北,谢茂和衣飞石通信时就会提及两句。
单是秦福那具尸体自然不算什么证据,此后谢茂命令龙幼株在宫内详查,西北失踪的宰英也恰好脱险回京,龙幼株心腹回归,又有黎顺这个羽林卫的老油条居中帮忙,没半个月就有了极大的进展,在宫里细扒了不少奸细出来。
——除了陈朝的奸细,还有许多此时已并入谢朝舆图的小国奸细。
文帝时期一度宫禁混乱,各方势力在十多年前就混了进来,后来掌宫的太后也不太好查。
谢茂的后宫特别简单,除了一个亲妈,别的女人一概没有。他下旨在宫中彻查,上下皆无掣肘,比太后掌宫时绑手绑脚的情况舒展多了。是以进展十分顺利。
查明白确实是陈朝奸细捣鬼之后,谢茂和衣飞石通信时就提了提谢洀被杀一事。
他也没什么目的,一是跟心上人说说闲话,二也算是情报上互通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