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果然行动迅速,下午,当冯整捧了整理好的供词欲呈于皇帝时,底下人来报,何令茵已被秘密送往丹阳皇女寺,带发修行。
他掂着那一捆书卷走进燕寝,桓羡正由宫人服侍着更衣,预备前往华林园听理诉讼。
这也是传统了。陛下自为太子始,每月月初必定前往华林园听取廷尉汇报近来审理的案子,生杀赏罚,尽出东宫。
“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夏日阳光灿灿如金,光辉耀眼,桓羡闭着眸,舒展双臂任宫人更衣,一边似随口地问。
冯整颔首:“已经办妥了,事情是因何家那位十四女郎而起,她因嫉妒何娘子故而出此下策,想要陷害何娘子。眼下,已被送去了皇女寺,想必何侍中很快就将入宫赔罪。”
“绞了头发么?”
“这……”冯整欲言又止。
桓羡负手端茶,语调悠然:“既是去做姑子,不绞头发,如何见得其心之诚?心不诚,佛祖是不会原谅她的。你叫伏胤去帮一帮她。”
冯整讷讷称是,帽檐下却渗出一排密密麻麻的汗。桓羡又看着手中的茶:“当晚朕似是中了药,想来,是酒有问题。酒宴虽也是他何家负责,未必没经太常寺的手。你去查一查,和礼部有没有关系。”
他的酒食有专人供应,想来何令菀也不至于废物至此,被人暗中下药。
但那盏借薛稚之手端给他的酒,可就未必。
这是怀疑陆侍郎?冯整有些不解。却听天子又问:“那晚的人呢,是谁。”
他语气闲适,茶盏置于唇边,轻吹一口,袅袅而上的
浅淡茶雾恰到好处地模糊了面容表情。
冯整在心里叫苦。
您都知晓了酒有问题,会不知道是谁?
他酝酿一息,小心翼翼地开口:“根据宫人们的供词,说是……是乐安公主……”
说着,便屏息以待,等着陛下的反应。
然而过了许久也未等到陛下的命令。燕寝中熏香细细,湘帘拂过地面红毯发出阵阵窸窣之声。片刻后,桓羡放下茶盏,眉眼宁和,置若未闻,只淡淡道:“走吧。”
华林园中,今日陪同听讼的三法司官员已悉数到位。见天子莅临,忙都起身行礼:“臣等见过陛下。”
“众卿平身。”他在主位上坐下,拂袖免了众人之礼,“既然都来齐了,便开始吧。”
廷尉卿高肃上前,将上月廷尉复核的几件有争议的案卷卷宗呈给天子。
大楚律例,死刑的案件处置须由州府上报廷尉,待廷尉会同御史台、刑部作出判决后,再呈天子裁夺。
大多数案子都已由三法司盖棺定论,没什么争议,桓羡只需在名单上朱批画圈即可。但也有一桩案子,尚有争议。
云州有一江姓士子,其父为人所杀,江氏立志报仇,然其成年时仇人却已死去,遂杀仇人三子为父报仇,随后自首。
州府判其死刑,但案件上报到朝廷,廷尉、刑部与御史台却对此案的性质与判决产生了分歧。
历朝历代皆以孝治天下,故而为血亲复仇者的刑罚不同于一般的杀人案,多会减轻一等。桓楚的缔造者、当年的太|祖高皇帝,亦是因报父仇、杀仇人之子而孝名远播,迎娶了前朝的嫡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