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人杰顶在最前面,吓得差点直接钻我怀里。我也不比他出息多少,要不是知道身后还有丁湖二人,估计早回身落跑了。那人影披头散发的,太符合恐怖片里女鬼出没的套路了。邹易赶在头里,往我们每人手里塞了颗大蒜。看得出他也有些惊慌,手都在微微颤抖。
鬼影悄无声息地飘在半空中,也不动弹,似乎对我们并无恶意。邹易收起八卦铜镜,悄声道:“有形无魄,应该是只尸傀。”见我们听不明白,他补充道,“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幽灵。”我心想按电影里的套路,幽灵这玩意儿都怕光,刚想拧亮手电,却被邹易制止。
邹易指了指周围的尸骸道:“尸傀这东西不难对付,这里的尸骸少说也有上千副,保不齐有已经成型的,那玩意儿才不好办。”我心说不就是一堆枯骨么,视觉效果上远没有面前这道鬼影来得惊悚。不过在这山洞之中邹易说了算,我也只有听他的。
邹易正准备从帆布包里掏着什么,于人杰猛地瞪大眼睛,沉声道:“我去他大姨妈,不见了。”我们循声望去,发现那鬼影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一如它出现的那般莫名。我们正要松口气,邹易一张脸却比苦瓜还难看,双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一瞧他这副模样就准没好事。没等我们开口问,邹易招手道:“快退,他娘的这东西有帮手,这是先头兵。”我心说合着这玩意儿还会打游击呢,转头发现丁湖三人不知何时居然已经跑没影儿了,暗骂这群混蛋不仗义,也顾不上东西南北了,找准一个方向狂奔。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落单之后,我忽然觉得空气中那股酸臭的气味愈发浓烈,仿佛黑暗中有无数的尸骸,组成了骷髅军团,冲我浩浩荡荡地袭来。我感觉胸口有些喘不来气,说不准是吓的还是累的。这样没命地跑了几分钟,我猛地撞到一堵岩壁上,直撞得眼冒金星,用手一摸,岩壁上的砾石阴冷湿滑——似乎误打误撞找到了来时的那条窄道。
我也来不及多想,双脚收力,尽量不让自己被脚下湿滑的碎石瓣蒜,双手抓着岩壁上的砾石快速往下滑。按照我的设想,等滑过了这段窄道,底下应该就是先前我们攀爬上来的土阶通道,到时就顾不得跌打扭伤什么的了,我准备以人肉风火轮的姿态直接滚下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并没有摸到意料中的黑洞,而是堵实墙,心下惊骇:卧槽,该不是鬼打墙了吧?我深了一口气,正准备原路折返,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双冰冷的小手,一手捂住了我的嘴,一手拦腰将我往一侧的岩壁用力贴去。
我的心都快吊到嗓子眼了,发力想从那双手中挣脱出来,胳膊肘突然触到两团柔软温香的肉体,脑子嗡的一下,闪电般收手,知道黑暗中抱着我的不但是个活人,还是个女人。
那女人在我耳边轻嘘了一声,让我不要做声,声音软软蠕蠕的,很好听,应该是个年轻女孩。我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过给她这么抱着倒是很受用,于是乖乖点头。
见我不再挣扎,女孩把我放开,在我耳边细声道:“那东西过来了,屏息面壁,别睁眼。”我不知道她说的东西是什么,但决绝不是什么善茬,心中既对那女孩的长相和那东西到底是何方神圣感到好奇,却又怕得要死,照着那女孩的动作五体趴墙,闭上了眼睛。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我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如果有人路过,看到我俩跟壁虎似的趴在墙上,会作何感想?这女孩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孤身进入这么凶险的地方?先前留在石钟乳上的刻字,会不会就是她留下的?丁湖他们三个怎么突然就消失了,难道真有鬼魅作祟?
我正神游忘我,突然就觉得后颈掠过一阵阴风,冰冷异常,耳边响起一阵悉悉索索好似老鼠啃咬食物的细响。紧跟着,那种彻骨的寒冷瞬间游遍全身。我鼻子一痒,忍不住就想打喷嚏。一旁的女孩似乎察觉了我的异样,慌忙伸手又捂住了我的口鼻,让我生咽回去。
女孩手上有股异香,有些像墨香,又有些像檀香,让我心安不少。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我没事了。她松开手,在我背上用指尖划了几下。起初我没明白是啥意思,莫名地还有些心猿意马,直到她反复划了几遍,我才反应过来:她写的是——走。
我依旧没敢睁眼,贴着岩壁一步步往回挪。正准备等那女孩跟上来,她突然伸出手,握住了我的左手,示意我别停下。她的手冰凉柔滑,凭直觉就能断定是只芊芊玉手。
有这样的手的女孩,决计难看不到哪儿去。深山偶遇美女,这种桥段想想都够我美上一年的了。这么一分神,我竟不自觉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仍旧一片漆黑。只是在这片漆黑中,似乎融进了另一种更为深沉的黑色。这种深黑色乌泱泱一大片,如同浓雾一般,弥漫在整条窄道和先前我们进入的空间中。
不知道是眼花还是别的原因,我竟发现那些深黑色的浓雾有如一个个持戟的古代士兵,随着洞里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微风在轻轻摇摆。这种深黑色的浓雾并非静止不动,而是有如行军一般,缓缓地朝窄道中漂浮过去,消失在尽头处的黑暗里。
我心里的恐惧几乎到了顶点,已经完全六神无主。那女孩感觉到我停了下来,悄声问我怎么了。我如实说了。她猛推了我一把,嗔怒道:“你怎么那么笨,快跑!”
我立马撒开腿,跟在那女孩身后没命地跑。那女孩好像对洞中的地形很熟悉,在黑暗中带着我左突右进,丝毫不受阻滞。我回身去瞧那片浓雾,见其中有一团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在我身后不到半尺的地方如影随形,吓得速度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到了一汪积潭处,女孩不由分说将我推了下去,摁着我的脑袋就往冰冷的水下潜去。
我毫无准备,咕噜噜呛了几口水,只感觉肺叶都快撑爆了,下意识地就想钻出水面。女孩急了,双手抓住我的衣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嘴唇就印了上来。
我大脑瞬间短路,双臂不由自主地就抱了过去。从小到大,我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更别说亲吻了,没想到今天竟会在这里,在这么奇谲诡异的山洞中实现大跃进。
女孩似乎不以为意。我俩就这么在积潭中拥吻了不知道多久,到了憋气的极限,女孩推开我,当先钻出水面。她环视一圈,确认那些浓雾已离开,转头问我有没有带手电。
我早就想一睹芳容,她这话正合我意。我们购置的登山包防水,我边从包里拿出手电拧亮边问她刚才追我们的是什么鬼东西。女孩摆摆手道:“这里还不安全,你跟我来。”
手电光下,我终于看清了女孩的样貌。她个头不高,有着江南女子娇小柔弱的体形,皮肤很白,眼睛笑起来如一弯新月,长相不是很惊艳,属于乖巧可爱的邻家妹妹型。
我比较在意的是她的穿着。她穿了身水色的长裳,裙不像裙,袍不像袍,有点像宫廷戏中女子的襦裙,有些古旧。此刻她全身被潭水浸湿,襦裙又轻薄,紧贴着她的身子,越发衬得她娇小玲珑,看得我有些移不开眼。
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敲了下我的脑袋道:“大色狼,看够没有?”
女孩把我领到一处可容四五个人藏身的干净岩腔内。我本想问她叫什么名字,被她抢先道:“你这笨蛋,刚才差点害死我。”她指着我俩过来的方向问:“你知不知道尸傀?”
我点点头。在碰见她之前,邹易刚给我们普及过,这热乎劲儿还没过呢。她见我点头,似乎有些意外,接着道,“追着我们的那些东西,是洞中尸骸经年累月散发出来的尸气。尸骸尸变成不化骨需要时间。尸气积聚,遇变形成尸傀。所以我们常说,怨化成灵。”
见我听得认真,她有些得意地道:“我也是听叶姐姐她们说的。尸傀介于尸气与不化骨之间。尸傀有形无魄,不化骨有魄无魂,从形成过程看,显然不化骨更为高级。你听没听说过‘点地活人尸,悬梁索命鬼’这句话?”
我想起奶奶讲的故事里,茅老道对爷爷说过同样的话,奇怪她一个看起来二十岁不到的女孩子怎么会懂这种东西,点了点头。
那女孩摇摇头,撇嘴道:“别不懂装懂啦。这话是叶姐姐告诉我的,你怎么会知道?”
我苦笑摇头,也不跟她争辩。她凝神托腮沉默了一会儿,自顾道:“养尸需要积聚尸气,通常不会任由尸气这样横走。我们来的时候没遇见这些半成形的尸傀,应该是有人触动机关,破了局,让尸气跑出来了。叶姐姐她们见事出突然,忙着做事,就把我落下了。”
我心里一惊: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那有可能放出尸气的人就是我们几个。这样的话,石钟乳潭底的字自然不是她留的了。那会是谁呢?他,抑或她,为什么要设局陷害我们?
我打断她道:“照你这么说,这山洞根本就是块庞大的养尸地。这里面的尸骸少说也在百副上下,什么人会养那么多走尸?还有,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儿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跟叶姐姐她们出来见世面的。”女孩叹息道,“只不过你说错了,这种规模的养尸地,不是上百副,而是上千副。这是个千尸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