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出来西北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雪花却越飘越大。姐俩儿奋力蹬车,四十分钟就到了家。
进屋后帽子刚一摘连玉就火烧屁|股似的忙不迭开口,“姐你听见那俩人说的没?”
连心一边脱鞋一边回复说:“听到了,听得真真的。”
“那等开春工地上开工,我帮你去工地卖盒饭吧。”连玉一脸的踌躇满志。
连心没说话,只轻飘飘地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连玉被这一眼看的立刻就从热血沸腾的状态里冷静下来,抿抿嘴唇给自己开脱,“我是说中午和晚上放学之后,你要是去工地卖盒饭我就去给你帮忙。”
连心也不戳破她的小心思,只淡淡地说道:“先别听风就是雨,等大舅从沈阳回来我问问,让他给参谋参谋。”
虽然被打击了一下,但连玉仍热情不减。大姐说让大舅参谋参谋就是说她也觉得可行,只是不能确定消息是否可靠,得确定以后再说。
要是真可行……连玉默默在心里盘算,只要盒饭跟在铁中的销量大差不差她就满足了。到时候跟大姐说买一辆脚蹬三轮,中午她跟郑琳琳完全可以接手铁中门口的买卖,大姐就去工地附近卖盒饭,离得又不远,却能多赚一倍的钱出来。
要是大姐能同意她不念书就好了,她能多帮大姐分担一点儿,连玉又在心里嘀咕。念书有什么好,耽误赚钱不说,成天看那帮幼稚女生自以为是的勾心斗角不够闹心的。还有那些不好好穿校服非要把五颜六色的衬衫立领翻到校服外边穿的耍帅男生,头上喷那么多啫喱水,苍蝇落上去都得崴脚,自己动不动照镜子还觉得挺美,完全不顾别人辣不辣眼睛。
连玉一想起她那些姹紫嫣红的同学厌学情绪就时不时波涛翻涌。
连心给连玉倒一杯热水在手边,嘱咐嘴上说写寒假作业实际却在走神儿的连玉多喝水,她要去一趟大舅家。
“你现在就去找大舅问工地的事儿?大舅不是在沈阳还没回来吗?”
连心戴好帽子和手套,回头说道:“不是,上次我不是跟你提过那个小叫花么,我去找舅妈问问有没有王鹏穿小的棉袄棉裤,我要来给小叫花穿。”
连玉哦一声,低头继续写作业去了。
从宝泉村去铁中的路途中间有一段土坡,本来挖开是要建铁路桥的,不知什么原因耽搁下来一直没再动工。汽车开不过去,自行车和行人倒是可以从那里抄近路,久而久之也就成了路。
连心自打卖盒饭最犯愁的就是上这个土坡,实在是太陡了。
自打那次膝盖滑脱之后连心后来又再滑脱过三次,次次都是在这里上坡的时候。
秋天里的某一天,连心正费劲巴力地爬坡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身后一轻,扭头一看,一个脏兮兮的小叫花正奋力帮她推车。
有人帮忙果然轻松不少,上坡之后连心刚对着小叫花露出个感谢地微笑来,那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肤色的小叫花就朝连心摊开手,掌心朝上,“两毛钱推一次。”
倒是不贵,连心心想。于是就痛快地给了他一张两毛钱纸币。两毛钱也就能买一个馒头,这小孩儿都够呛能填饱肚子的。
连心当时没觉出什么不对来,等她第二天再次爬坡而这个小叫花又从天而降的时候连心才反应过来——她好像被他当做固定客源了。
幸好小叫花子从不多话也不烦人,帮忙推上坡之后就站在那里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连心,什么也不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连心心软,隔几天就塞一盒焖面给小叫花。当然,推车的钱也从不拖欠,都是当场结算。
她给什么小叫花就接什么,一句感谢的话也不说,却也一毛钱都不少收,连心也不在意。
今天爬坡的时候有连玉帮忙,小叫花就没出现。连心上坡之后特意往两边看了看,粗大的水泥排水管间有黑漆漆的矮小人影一闪而过,依稀就是小叫花。
本来连心还想着留一盒焖面回去的路上带给小叫花吃,没想到今天生意出奇的好一盒没剩。中午吃包子的时候光顾着听两个大叔唠嗑了,也没想起来给他买几个包子吃。
连心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一想起小叫花那一身看不出本色的毛衣和破洞的单裤,脚指头露在外面用塑料袋裹着保暖的布鞋她心里就更难受了。
家里她们两个女孩儿也没有多余的衣服,大舅家王鹏的衣服向来不少,估计能要来两件给小叫花救救急。
她们自己的日子才刚刚看到点奔头,偶尔接济一两餐饭就已经是力所能及的极限了,除了旧衣旧裤实在也没有什么别的可给。
何淑珍一听连心要衣服是接济小叫花,忙去衣柜里好一通翻腾,王鹏不穿的棉衣棉裤毛衣棉鞋装了一大包给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