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裴谨送来那么多东西,总要礼尚往来才像话。仝则于是认真做起那件应承过的箭袖戎衣,用最上等的金线云锦,一针一线,甚至连fèng纫机都不大用,尽管正值国丧,但在自家门里做华服,只要没人知道,也就不会有人去管犯不犯法。
他做得用心,不由自主会想象裴谨穿上它的样子,还会想象他不穿它的样子。
凭借职业眼光,他很容易看得出,裴谨绝对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类型,由此又心猿意马了好一阵,等回过神来,不免鄙视自己是着了色相,浅薄得一塌糊涂。
可谁能逃脱色相呢,更别说他天生就对美有丰富的感知力,而要说这一点是浅薄的话,那世上有几个人能高妙到透过骨肉,一眼便看穿对方灵魂的颜色。
身体无须亲见,亦能想象。但对于裴谨的生活,仝则发觉除却李明修透露过的那一点点童年经历,还有目下他看上去无所不能的形象,几乎像神祗一样高贵而不真实,除此之外,自己一概全都不知。
如果是纯粹雇佣关系,他当然没有权利去了解裴谨,然则扪心自问,他是怀有渴望的,就像沙漠中踽踽独行的旅人,在孤身一人的苍茫天地间,忽然望见了前方有一片绿洲。
在此之前,没人对他那样温存相待过,前世最风光时,有人因为看到他身上的价值愿意趋奉,有人因为利益和他捆绑在一起,可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只要你需要,我就愿意给你……
原来这句道白,已在不知不觉间,被他铭心刻骨地记在了心里。
犹是一边做衣服,他一边任由自己隐秘的思念和好奇心,像失控的cháo水一样,越涨越高。
而裴谨,在消失了一段日子之后,终于出现在国丧第七日的晚上。
他还穿着丧服,这阵子见多了满眼缟素,直到这会儿,仝则方明白为什么觉得乏味,因为都不对!即便美貌如仝敏也不过是个俏,可这寡淡的颜色在裴谨身上却能成就出与众不同的味道。
高大挺拔,腰身活似一杆枪。裴谨五官生得温润,一张脸堪比顶级和田玉,可任谁见了,都不会觉得这个人只有温润,从他眼里散发的淡漠和冷冽,直指人心,眉间浓郁的英气,或者说煞气,在不笑不语的时候,愈发突显。
清肃感萦绕在他薄薄的唇上,通身的素色上,渐渐地凝结成一抹禁欲般的美。
不过表象永远不能轻信,尤其是对裴谨这样复杂的人。
他也许从不禁欲,因为稍显疲惫,坐下之后双腿纵意伸展着。仝则回忆此人鲜少在自己面前正襟危坐,此刻见他淡淡一笑,眉梢眼角透着一股子优雅的邪气。
&ldo;我有些累,路过这里,来看看你。&rdo;裴谨说,他说的是实情,既不敷衍,也没有欲盖弥彰。
说完更是单手撑着头,眉梢眼角俱是柔和的倦态。
仝则注意到他带了副手套,纯白丝绒质地。眼下已是暮春,晚上天气并不冷,为什么还要戴着这东西。
&ldo;你的手没事吧?&rdo;问出这句时,仝则尚未察觉出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焦灼。
自然没事,裴谨深深看着他,带了这劳什子出来,不过是因为他刚刚才开过枪,手指上还留有硝烟燃烧过的气味。
&ldo;我有东西要给你。&rdo;他没回答仝则,自怀里取出一个盒子,递了过去。
仝则唇边浅笑立时凝滞,&ldo;我不需要礼物,能否不再送东西给我。&rdo;
裴谨一意孤行,&ldo;打开来看看,或许你会喜欢。&rdo;
他太强势,即便满身倦怠也有不容质疑的力度。
好奇心涌上来,仝则安慰自己,看看也无妨,裴谨总不至于把全世界都捧给他,况且,还有什么诱惑是自己抗拒不了的。
那么他会用什么来收买他的心?
盒盖打开,意想不到,里面竟然是一支木雕转轮手枪。
&ldo;这是……什么意思?&rdo;仝则脸色更凝重了,&ldo;朝廷不是禁止民间私藏枪支。&rdo;
&ldo;你是例外。&rdo;裴谨轻笑了一声,&ldo;就当防身,当然,你并没有身处危险,只是我希望你有备无患。&rdo;
仝则哭笑不得,拒绝道,&ldo;我用不着这个,再说身边不是还有游恒。&rdo;
&ldo;你不能等着别人,&rdo;裴谨看着他,然后起身走近,步子走得有些慵懒,&ldo;记住,任何人都不能依靠,关键时刻只有靠自己。&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