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莲瞪大了眼睛,似懂非懂,却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很快恢复了些神智,轻声说着:“我相信你的,可是我,我的腿……”
倏然间,话未说完,已是一股水花涌上了岸,惊涛骇浪一般,将他二人遮在了阴影中。
楚亦茗看向眼前乍现的两排利齿,登时凝滞了呼吸,可再如何受到惊吓,也在用冷静坚定的眼神看着弗莲。
他不能慌张,他面对的是一个一旦看见旁人慌张,就会再次深陷疯狂的人。
可当他目光移到弗莲身上时。
只不过一眼瞧见那伤可见骨,汩汩涌着血的小腿,就让他强作镇定许久的心乱了分寸,双瞳巨颤着,险些摔坐在地上。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自他身后腾空而起,持一柄利刃刺向那怪鱼,生生将那丑陋怪物压回了水中。
来人一身银甲染血,回身诚惶诚恐地单膝跪下,粗犷的嗓音恭敬告罪道:“臣曹光护驾来迟,请皇后恕罪。”
“曹将军,你先离那湖水远些,”楚亦茗呼吸短促,眼前一阵阵发花,强撑着意识,说,“这是有人故意为之,想借圣上为我捕鱼之事大做文章,这莲池……先不管这个了,曹将军,你先把这鱼送出京,先,先把弗莲藏起来,还有你……你们……”
“皇后,你这是……”曹将军赶紧上前。
常乐等人亦是匆匆赶来将他扶稳。
楚亦茗却是再难维持稳重仪态,身子登时坠了坠,惊得众人慌乱了手脚,直到曹将军这个长辈一把将他抱起往坤宁宫送。
“臣罪该万死,未能安排得力的侍卫巡防此地,臣已派人去请陈院使了,皇后忍着些。”曹将军莽夫一个,此刻却是当真惊慌失措,今日之事若是伤到了皇后半分,只怕是谁都没命活了。
楚亦茗唇色苍白,浑身发着抖,急|喘|着说道:“我忍不了,我太疼了,将军,你本是好意,你也是听了青岚的话才抓了那东西回来,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有理智见到他,我劝不了他,你们先避一避,这是阴谋,是有人,有人……”
“皇后,臣……”曹将军一时语噎,再想言谢时,低头却见楚亦茗竟是意识全无地晕过去了。
……
“青岚,我害怕。”
“别怕,有我在。”
“青岚,你别处罚别人,我看见弗莲的腿断了,我以为我今生救了她,她没有从高墙跌下,我以为我改变了她的命运,也能改变我自己的,可是她的腿还是断了。”
“茶茶,我们不想别人了。”
“可是我好害怕,青岚,我会不会死,她如果死了,是不是我,我也和前世一样,会死在这里,死在你怀里……就连,连,满满的脸,都,看不见……”
“青岚,青岚……”
“我在,我在的,茶茶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别睡着,太医说醒过来才有力气。”
“醒过来太疼了,啊,我快要疼死了,我……我……干脆死了好了。”
……
坤宁宫寝殿。
内侍宫女们正一盆盆热水端着进来,一盆盆血红端着出去。
陈院使又将一片人参放到楚亦茗的舌下,大声劝说道:“皇后醒醒,这月份尚不足九月,孩子估摸着不到六斤,您再用些力气,再加把劲,就能出来了。”
“不行的,我不行的,太疼了,我不要生了,不要了,啊——”楚亦茗自觉说着梦话,不断晃着脑袋,只想摆脱一个梦魇似的,他大|汗|淋|漓,因失血苍白了面色,浑身不断发着颤。
睁眼之时,就见陈院使拿着一块帕子正要塞进他的嘴里,他也不知这一刻哪来的力气,伸手就将人手中物打开,话音似哭似喊着说道:“我不要咬着这东西,姜青岚呢,他人呢,我都要疼死了,我做梦他还在,醒了他就跑了,呜……他这没良心的混蛋,他都不管我。”
陈院使听着这辱骂君王的话,额上冷汗涔涔,赶紧劝说道:“皇后忍着些,自古都是这样的,君王哪有入产房的理,臣好说歹说都劝不走圣上,是皇后您在昏沉时,要圣上,要他……”
“我能要他做什么,他都不管我了!”楚亦茗疼痛略缓解的时候,气话是一句句往外说。
陈院使压低声音,急道:“是皇后您让圣上滚出去的,说他不滚出去,您就醒不过来,就和什么前世一样会死的。”
这话说的,正赶上他阵痛来时,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啊”的一声痛呼,哭着叫着道:“姜青岚你滚回来!”
蓦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殿内众人立刻跪了一地,这些话皇后骂得,但其他人可听不得,更不能眼见皇帝闯了进来,应了这一声“滚”,还抬头直视。
这便是尊卑有序。
可皇后却不是个讲尊卑的。
姜青岚几步赶到楚亦茗身边,拿起帕子给他擦拭着脸,温声和气地哄着道:“滚回来了,我在这,只要你需要我,我不就会在你身边吗,宝贝别哭,不哭了,都是孩子不好,我们再努把力,等他出来,我揍他屁|股给你出气。”
“你这么说,你这么吓他,”楚亦茗泣不成声,眼睛都哭红了,紧抓住姜青岚的手,恨声道,“你就是故意吓得他不敢出来的,都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我从前老吓他做什么啊,等孩子出来,你打我,你狠狠打,怎么解气怎么打。”姜青岚焦急地盯着他的脸,真恨极了自己似的,不知不觉看着他难受,都快把自己说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