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易沉吟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小于哥的推断就站不住脚了。”我问他为什么。邹易冷笑道:“据我所知,能力汲取是中国古代阴阳家的本领,唐初流传到日本,并被发扬光大,成为阴阳道。这些晦涩深奥的东方秘术,又岂是那些洋毛子能够驾驭的?”
“那会不会是日本人?”我皱眉道,“毕竟到我们这儿撒过野,不排除有漏网之鱼。”
邹易摇头道:“这就不好判断了。虽说现在是和平年代,但确实总也有些不怀好意的好战分子,企图制造事端或挑起战争,而且结合小于哥先前说过的话,武派那边武器精良、消息灵通,确实倒也符合日本间谍的做派。”他顿了顿,接着道,“只不过有一点说不通。”
见我看着他,邹易边盖被子边道:“你还记不记得,查老太爷说过,那三尸神做这些事的动机,是为了替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魂讨回公道?”他冷啧了一声,接着道,“不过也不好说,毕竟挑事的人总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不自我麻痹,师出无名,料来自己也难心安。”
我见他自己也无法自圆其说,也就没再问,只是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如果那所谓的“三尸神”当真是日本人,那八极武派此举等于助纣为虐,一旦事情败露或者发生大规模骚乱,整个八极,甚至于我们这些与八极有关联的人,都会无端扣上“卖国贼”的骂名。
另外,如果唐文昊的消息和照片属实,林思祚显然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虽然目前还无法判断他在武派,或者武派背后那股势力中处于何种地位,但以他的实力,决计不会是小角色。如果他心怀不轨,那之前主动接近我们和提供帮助,很可能只是套取信息的手段。
不管怎么样,唐文昊也好,林思祚也罢,我们都必须跟他们保持距离。
我本想再跟邹易聊一会儿,却见他用被子闷着头,似乎已睡熟,无奈摇头,也只好和衣睡下。往后的路该怎么走,或许我现在只能依赖眼前这个看似年轻实则成熟老练的家伙。
第二天一早,我们用完过早,米朗达忧心忡忡地把我们几个叫进里屋,说我二叔昨晚打电话过来,说是武汉那边出了点意外,需要我们增派些人手过去,而且点名要邹易同行。
二叔做事向来神秘,而且坑我这个侄子坑惯了,不问明事情原委,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见我问起,米朗达似乎有些犹豫,沉吟了片刻,这才告诉我们,原本二叔他们已劝服文君,乘坐昨天的飞机赶来云南会合,商量五行尸能力汲取事宜。结果昨晚突然生出变故,文君莫名失踪,二叔与负责保护文君的湖北查家直到下半夜也没找到。
文君的妹妹文雯说,大哥几天前就一直不太对劲,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一般,经常一个人在房间里自言自语,说什么“要找就找我别碰其他人”之类莫名其妙的话。他当时吩咐文雯,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现在大哥失踪了,她想到事态恶劣,这才告诉家里人。
另外,二叔告诉米朗达,他们之所以在武汉驻留这么久,还有一个原因:武派在寻找的第三具太阴尸,也已经在湖北境内现身,据说是在随州烈山。二叔等人猜测,文君的失踪,很可能跟这具太阴尸有关。他们原打算自己解决,大头那边却将他们紧急叫回,好像有什么更重要的任务要他们去办。二叔分身乏术,只好让云南这边派人帮忙。
我总觉得二叔这话更像是托词:湖北查家既是文君的门客,他们没理由坐视不管,与其让我们舟车劳顿地赶过去,为什么不让查家人自己处理?米朗达听出了我话中的不情愿,面露为难地看向邹易道:“要不,你来跟一水小兄弟说说查家的情况吧?”
邹易见他把包袱甩给自己,愣了愣,无奈笑道:“米前辈既这样说,晚辈却之不恭。这湖北查家跟四川唐家情况有些类似,家族中支持文武派的人数各占一半。你难道不好奇,查老太爷和查彩儿明明是湖北人,不在湖北仙桃呆着,却跑到湘西岩寨隐居起来么?”
给他这么一说,我们这才反应过来,都瞪眼看着他,让他别卖关子,有话快说。邹易慢条斯理地道:“以前听师父说,湖北查家有两位不世出的高手,一个叫查士祁,一个叫查士祯,号称‘仙桃双杰’。你我都知道,查家在八极中,主识人相面。早年兄弟俩一人专研面相,一人专研手相,分工明确。后不知为何反目,胞弟查士祯远走湘西,与查家再无来往。”
邹易看了眼门外,似乎生怕查士祯和查彩儿听到,又静观米朗达脸色,见他并不在意,这才继续道:“听说与我师父师叔相似,当年查家兄弟因为立场不同,所以闹翻。原本查家掌门由胞弟查士祯接任,可查士祯虽为人正直,但生性孤高,很不得人心。查士祁使了点小手段,不仅成功夺去掌门之位,还让查士祯在同门面前无法抬起头来——”
“捡重要的说。”米朗达似乎也觉得邹易说得过于详细了,皱眉打断道。
邹易耸耸肩道:“所以现在湖北查家,由查士祁父子主事。他们心向武派,定然不会帮曾先生他们。曾先生贸然请查家帮忙,只会让文君处于更加不利的境地。”
于人杰突然道:“查士祁的儿子叫什么?”邹易摇头表示不太了解。米朗达刚要开口,门外一个女孩幽幽地回道:“查子儒。”我们循声望去,就见查士祯在查彩儿和陈水寅的陪同下,一道走了进来。邹易以为刚才的聊天被他们听见,冲我做了个苦脸。查士祯三人却似乎并未听见。查彩儿冷笑着补充道,“是我堂哥,一个没主见的孬种。”
查士祯似乎很不满意查彩儿说话的方式,瞪了她一眼,冲我们叹息道:“仲闻和叔书也已经和我说了。到底是查家的事,老头子就陪这些崽崽走一道。”米朗达立马转忧为喜道:“有查老太爷跟着,我就放心了。不过前辈,有句话,晚辈还是要提醒您——”
“你不用说。”查士祯沉着脸道,“大局为重,我心里自有分寸。”
我不放心邹易一个人去,于人杰也要随行。米朗达似乎早料到会是这结果,也没拒绝。
甄萌听说我们又要动身,说柳叶还在武汉,她也要去。米朗达摆手笑道:“柳师妹特别吩咐过,不让你和其他两个女娃娃再乱跑。他们办完事会马上过来。”甄萌撅起嘴,一脸委屈的模样。查彩儿柔声安慰道:“放心吧,我们会把你一水哥哥完完整整地带回来的。”
甄萌脸上一红,轻轻推了查彩儿一下,嬉笑着出去了。查彩儿摇摇头,看着我道:“这么好的姑娘,你可别辜负了。”我不应她,学着她说话的语气,冲一旁含笑的陈水寅重复她的话。查彩儿同样面上一红,作势要打,我早嘻嘻哈哈地躲开了。
用过午饭,我们作别其他人,准备坐车前往昆明,再坐昆明飞往武汉的航班。甄萌眼睛红红的,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我心中不由感慨:要说我不幸误入这行,还有什么值得庆幸的事,那应该就是遇见甄萌了。我暗暗打定主意: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就向她求婚。
一路无话。当晚八点多,我们到了武汉。因为照顾到查士祯的身体状况,我们并没有急着赶去仙桃,而是到我小姑家借宿。小姑见到我们,以为查彩儿是甄萌,从头到脚把她看了个遍,一边啧啧赞叹,一边道:“咱一水就是有眼光。”弄得我跟陈水寅有些尴尬。查彩儿红着脸解释了,小姑这才瞪大眼睛,慌忙陪着不是,喊我进厨房,帮她端出饭菜。
饭桌上,我见小姑额外摆了副碗筷和座椅,以为她在悼念我爹,鼻子一酸,差点落泪。小姑却一脸莫名的样子,在我面前挥了挥手道:“怎么,太久没吃家常味,好吃到哭了?”
我啊了一声,问她难道不是在以这种方式纪念自己的大哥。小姑愣了愣,苦笑道:“不是,有位朋友要来。对了,他说认识你。”说话间,就听门外传来敲门声。
眼下是多事之秋,我生怕小姑被人顶上,慌忙赶在头里,从猫眼往外看,见是个佝偻的老者,心里一动,迅速开了门,扑进他怀里,大叫道:“师父,你怎么会来这儿?”
来人是我上中学那会儿,在长沙认识的一个老锁匠,人称侯三爷。
那年我爹妈有事回老家,留我一个人在长沙,结果我一时大意,把屋里的钥匙弄丢了。那晚我在门口站了许久,碰巧侯三爷经过,不但帮我开了门,还教了我一些开锁的本领。
我爹妈回来后,一度以为我学会了盗窃。侯三爷亲自登门说明情况,我爹妈这才罢休。
我原以为他在长沙,没想到居然跑武汉来了。我扶着他进屋,给饭桌上众人介绍了,拉他在身旁坐下。侯三爷笑眯眯地跟所有人打招呼,看到邹易,突然眉头一皱,颤声道:“你是……邹家的孩子?”我们见他脸色大变,都放下了筷子,问他怎么回事。
侯三爷却只凝视着邹易,意味深长地道:“孩子,有空翻翻家谱。你邹家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