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曹家与霍家打官司时,霍三太太杨氏认领了天佑,将他改姓为杨。母子两人就在茂县闭门过日子,每逢清明祭祖日都执妻子礼去祭拜霍震寰。霍家人感她高义,将她孤儿寡母当自家人看待,生活起居皆有照拂。
霍大奶奶知那杨氏母子是命运多舛的,这一次回来特意备了厚礼去探她。开门的正是霍震寰的奶嬷嬷祥贵婆,她一见霍大奶奶来了就欢天喜地地进去通报。
杨氏身穿宝相花绣凤纹大衫下配浅绿色五彩云纹海水江崖马面裙,带着镂空点翠百福耳坠出来见客,活泼可爱的天佑穿着一件红色平金绣团福字吉服衣裤紧跟在杨氏身边。
霍大奶奶见杨氏母子和睦当即说道:“这些年三弟妹守着儿子关门过日子,还真是苦了!”
杨氏浅笑说:“我与天佑过日子倒落得清净自在!只是那困窘的葛二爷和曹家人时常来烦扰,还多亏霍二爷出手才把他们打发了!”
霍大奶奶问:“他们想如何?”
祥贵婆在一边接口道:“他们还想怎样,总不是想借天佑少爷的筏子要钱,那葛二爷现在和
曹七巧姘在一起,两人日子过不好就来寻三太太的麻烦!”
霍大奶奶皱眉道:“这样也不是办法,回头我去找乔家表哥,让他写份文书,将这关系理清楚,免得他们再来骚扰!”
霍三太太说:“如此甚好!那就麻烦大嫂了!”
霍大奶奶回去后就捎信给了乔意涵,将霍三太太的事情缘由都说了一遍,乔意涵过了几天就带着法律文书匆匆赶到茂县。霍大奶奶和乔意涵一起去丰县找葛二爷和曹七巧。
此时葛二爷和曹七巧已经又生了孩子,死缠着天佑不放无非就是想多讹些银子罢了。当霍大奶奶看到这两个人时,简直都认不出来了,葛二爷头发蓬乱胡子拉渣,穿着一身邋遢地看不出颜色的衣裤,瘸了一条腿坐在条凳上。那曹七巧穿着一身蓝色素面衣裤,面色浮肿发黄,身后拖着几个衣不覆体的小孩。
那曹七巧过了这些年困窘日子,嘴上倒是更加厉害,当即说道:“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我们再穷也不会卖自己的儿子,你们赶紧让那个姓杨的小妖精把我儿子还过来,要不然我饶不了你们!”
乔意涵做了这些年律师,处理事情也有了套路,当即就扯着霍大奶奶说:“表妹,既然他们舍不下自己的孩子,霍家也不能做离人骨肉的事儿,不如就将天佑还给他们就是。然后让杨氏在霍氏族内再过继一子就是,岂不省下很多麻烦!”
霍大奶奶说:“表哥说的有理,那天佑到底是外姓人养了怕也是白眼狼!”
曹七巧当即气道:“好你个余夕瑶,当初天佑在霍家可是上了族谱的,连地下的霍三爷都认了,你们霍家现在不认,信不信我让他磕死在三爷的墓碑前……”
霍大奶奶见着昔日那如花似玉的豆腐西施现如今变成这般撒泼势利的妇人也有些惋惜,当即叹了一口气扭头出门了。那乔意涵留下来和曹七巧与葛二爷周旋,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终于写好文书,让天佑归于杨氏名下。
乔意涵处理好了曹七巧和葛二爷这个烂摊子就和霍大奶奶一起坐在得月茶楼里喝茶。霍大奶奶穿着芙蓉蜜色绣折枝蝴蝶花大衫下配淡粉色撒金点百褶裙,发插暗纹银翠珠花,趴在窗边看河景,“那曹氏以前还真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那葛二爷也算是风流公子,却不想现在竟变成这般模样!”
乔意涵说:“这也是他们自己选的路!”说完他提起黄白清辉翠瓣珐琅茶壶又为霍大奶奶斟了一杯茶。
霍大奶奶拿起茶杯说:“倒不知表哥最近如何?”
乔意涵笑着摇头说:“那司法官的俸禄确是养不活一家老小,我已经辞了,准备一心做律师!”
霍大奶奶说:“震霆的生意还要麻烦表哥多多提点!”
乔意涵说:“那是当然,震霆现在可是我的大主顾,我自然要好好照应!”乔意涵律务繁忙,在茂县没有待几天就走了,嘱咐说若有事情可随时寻他。
霍震宇赵梓琳夫妇开办的博学女子学堂,一直亏本维持到现在。此时茂县很多人都还秉持“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想法,霍震宇夫妻招生时是把招生劝告书送到户户人家,并且减免了住宿费、课本费等,学校不仅提供中餐,学习用具,还发放青衣黑裙的学生装。只要乐意来,一律全收,携儿带女的妇人,可以带保姆住校。
霍氏族人觉得霍震宇夫妻办事不知分寸,见了他们俩都绕道而行,生怕被借钱。霍大奶奶听闻他夫妻二人处境艰难,就特意去博学女子学堂拜访他们。
博学女子学堂里一片欣欣向荣,但霍震宇夫妇二人看起来却憔悴不少,想是为学堂的事情操心太多。
霍大奶奶身着深石青底纹暗金缂丝织折枝牡丹大衫下配大红联珠兽纹织锦裙,发髻上插累丝镶蓝宝碧玺簪,端坐在校长室里的黄花梨卷云纹扶手椅上,仔细端详对面的霍震宇夫妻俩。
霍震宇身着驼色湖绸团花面长袍,较以前黑廋不少,眼里有了世故精明之色,想是这些年也有不少经历。霍四奶奶赵梓琳穿着一件松花色晕绿蝉翼纱西式洋裙,齐肩短发,带着米珠耳塞,显得干练利落。
霍大奶奶柔声说:“我与你大哥去辽东这些年,你大哥一直都在念叨你。他总放心不下幺弟和幺弟妹,嘱托我回来一定要看看你们!”
赵梓琳急忙为霍大奶奶倒了一杯茶,霍震宇笑着说:“听闻大哥在辽东生意都做到沙俄和高丽了,真算是商界翘楚。现如今,大哥在辽东那边发展也应该造福乡里才是,我这女子学堂开办这多年,培养出了不少造福社会的知识女性。烦请大嫂与大哥传达心声,扶持博学女子学堂也算是一件功德!”
霍大奶奶闻言低头浅笑,掏出一张洋行折子递给霍震宇,“这钱算是你大哥大嫂对你夫妻的心意,我知道你夫妻是有理想抱负的,但人首先要想法活着才能再谈些理想。你和梓琳也不小了,也该添几个孩子了,你夫妻若嫌孩子麻烦,可以交到大嫂这儿代为照顾!”
霍震宇作揖道:“大嫂你说的我夫妻都无地自容了,我夫妻知道大嫂你是家里唯一懂我们的,其实我夫妻也不知道能这样坚持多久,但一看到那些对知识孜孜以求的学生我夫妻再苦再难也要挺下去!”
霍大奶奶笑着站起身来说:“你们要先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才能教导好学生,瞧你们瘦的,闲暇之余就到大嫂这边来吃吃饭,福瑞和家齐也想叔叔婶婶了!”霍震宇夫妻闻言点头称是。
霍大奶奶写信给霍震霆说起霍家的事情都是报喜不报忧,霍震霆何等精明,在来信中总是再三强调万万不可给霍震宇夫妻钱财办学校,免得他们一条路走到黑。如若霍震宇夫妻改行做生意,那可以提供本钱。
霍大奶奶看到这里总是笑着摇头,霍震霆是天生的商人,知道商人挣钱的好处,可他四弟夫妻却是志不在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