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人半躺在靠椅上扶额思索着近日发生的事情,外头乌云压顶春露滚滚,似有山雨欲来的架势。隐听见姑姑在外头嚷着收衣裳的声音,春烟的应和声,还有另一个不大耳熟的声音。
会是谁呢?照人从椅子上虚弱地起身,移了几步探身望向外头,原是刘金花,她正背着大门跟吴婆子说话,身上大青的花卦子,头发梳得光溜在脑后盘了个鬓,上插着一根细银簪子,两边颈侧坠着一对做工粗糙的银耳坠子,典型的爱美村妇形象。
只听她说:“。。。他们夫妇俩都去了么?想来借你们家的烘烤房用用,家里还有没其他人在?”
吴婆子搂着衣裳,笑说:“姑娘身子不爽快,正在屋里头歇着呢。”
刘金花转过了头来,那对耳坠子便跟着晃动起来。见到照人杵在门口,便大步走过来,边走边笑:“闺女,吴姐说你身子不爽利,可好些了?这种时节就爱生病,咱家二娃子也病了两三天了也不见好,瞧着他难受得紧。。。”
见她还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架势,照人忙笑着打断她:“伯母,刚听你说来借咱家的烘烤房是不?待会我叫吴姑姑拿钥匙给你。”
刘金花脸上的笑容更加欢快,咧嘴露出一口算不得白的牙:“你舅舅家可是得了个大胖小子?阿弥陀佛,真是件事事儿,这头一胎就得个金孙,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哩!”
照人只含笑点头,见她自顾在火盆旁坐下了,便干笑着陪着她,因她身子不舒坦,所以进三月里了,屋子里还烧着火盆驱寒。
刘金花叨咕了几句。便转开话题,一副八卦的样子:“闺女,可听说了池家和秦家两家的事儿?”
照人笑着摇摇头,她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便问:“只早两天听说过一些,咋啦,可是又有事情发生了?”
“可不是,”齐金花伸手扶了扶一边的银耳坠子,说道:“你一个姑娘家,伯母本也不该在你跟前说起这些。但念着你素日里与池家那位小姐交好,伯母便舍了老脸告诉你。”
“前儿不是说池老爷到县城里告秦家去了么?本来晓得这事儿的人不多,伯母也只是从池家的一个婆子那里才悄悄打听得到的。那秦家不知从哪听到了池老爷去递状子的风声。也跟着去县城里了,有趣的是,”刘金花停顿下来,一副大卖关子的样子,身子倾上前来说道:“那秦大少爷求着他爹不要去。说这事本是他们家不对在先,理当上池家赔情道歉,他一直揪着他爹的衣裳跟到了大面央,边走边求,咦呀,那场面。啧啧!”
“后来呢?”
“后来秦老爷被他闹得来了火甩了他两大耳刮子,骂他没出息丢秦家的脸,还说他被池家那位迷了魂失心疯了。秦大少爷扔是拉着他的衣裳不放。秦老爷见这般多人瞧着觉得没脸面,便叫两个下人把他拖回去了。”
“啥时候的事?”
“就我上山来的时候,现在还有人在大面央上说道没走呢。”
刘金花两手在火盆上烤了烤火,又搓了搓:“唉,这大新春里的发生这样的事还真闹心。咱劝哪家都不是,秦家竖来不讲理惯了的。咱不好劝说,池家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是咱咱也吞不下这口气,哪还能得进劝?”
“是不好劝说!”照人顺着她的话附合道,又问:“他们在大面央闹的时候可瞧见我爹娘的车了?”
“那倒没瞧见,想是先走了,咋啦?”
照人露出一笑:“没啥哩!”
“你去瞧瞧池家那位小姐,听她们家的下人说,怕是不想活了。”一脸惋惜的样子。
“可是亲耳听到池家的下人说的?”照人追问。
犹豫了一下:“我与小英娘谈白,听小英娘说起的,小英娘是从听王奶奶那听到的,王奶奶是个口嘴周密的人,假得了。”
王奶奶说的话假不了,如果王奶奶听来的是假话呢?谣言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后来往往变了味儿,照人不大信这些,碧清是个啥性子的人,虽然难受愤怒会有,但还不至于到那等地步,再说了,池老爷不是去县城里申诉了么?
“伯母,这话放在心里头就好,莫要乱闯哩,那池家是啥样的人家,要是传到他家耳朵里了,小心撕嘴巴。”照人好言提醒,以前刘金花就爱到处说是非,被村里头的女人围着打了一场狠的。如今虽然改过了些,不再乱造口舌却总爱四处打听八卦。
显然,刘金花还是有些后怕的,讪笑道:“嗳,我晓得的!”又为照人对她这般“关切”而心喜起来,觉得沈家闺女就是不一样,肚子里有墨水,说话中听,又劝导人,哪像旁人不是对她落井下石便是将她的话四处说道,不免多透了个消息以未回报:“小英嫌花媒婆给她说的男人年岁太老了不同意,被她爹又是一顿打骂,胳膊上背上到处是红红的木刷子印迹,瞧着实在可怜。”
照人想起玉眉家来,他们两家可真相似,老子强势不讲理,母亲懦弱说不上话,对儿女都是一样的强势,他们说啥女儿就要照着做啥,容不得忤逆半分。不过沈丘桂比小英爹还是好一些的,他骂归骂,毕竟不会动手,想一想,女儿那么大了,还要打要骂的,像个啥样子?
吴婆子取了烘烤房的钥匙过来给刘金花,照人便对吴婆子说道:“姑姑,你与刘伯母一道去村里头吧,带些吃食去池家帮我瞧瞧池小姐,我本想亲自去的,又怕过了病气给她,叫池小姐放宽些心,会过去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好。
傍晚时,果然下起大雨来,天还没到时辰就黑下来了,伴着雷鸣闪电,狂风将树上要替换的老叶刮落,又将地上的枯枝败叶席卷起来,呼啸着跑了。
雨点打在瓦椤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似有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