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刑静默须臾,神色间平添几丝凄楚,沉声道,&ldo;当年女君被那条龙一剑穿心,在她灰飞烟灭之前,紫幽拼死救下了她的一缕残魂,逃走时还被昆吾剑的剑气伤了脸,容貌尽毁。&rdo;&ldo;紫幽?&rdo;安安眯了眯眼,在记忆中翻找了一下这个名字,&ldo;紫幽公主?&rdo;魔君颔首,眸中的神色一寸寸冷了下去,&ldo;紫幽将女君的残魂带回了南荒,每日一碗心头血将养,足足养了十万年,才将女君的魂魄养活。只是那时我被封霄所伤,沉与弥生池底,什么都不知道。&rdo;她大感惊讶,&ldo;带着残魂辞别?她去了什么地方?&rdo;苍刑极缓慢地垂眸,&ldo;我族有一门极高深的术法,名为&lso;养魂之术&rso;。将魔的残魂寄于未出生的胎儿体内,与那胎儿的魂魄共用一副躯体,时日一长,待吞噬完本体的魂魄,魔魂便能复生。&rdo;小猫妖背上冷汗涔涔。养魂之术这四个字,她也是略有耳闻的。神魔二族皆超脱六道轮回之外,魂魄皆无来世,魔族便创了一门养魂之术,借以复生已经死去的魔物。只是养魂之术是门极其残忍的术法,以本体的魂魄滋养魔魂,待魔魂复苏,本体的魂魄就会被吞噬,完全同鸠占鹊巢是一个道理。她咬了咬唇,半晌才道,&ldo;你的意思是,紫幽公主对女君用了养魂之术?你知道女君的魔魂寄在谁身上?&rdo;魔君摇头,低声道,&ldo;只是听说,紫幽将养女君十万年已伤了自己的魔元,途经一处灵山时元气耗尽,死在了一个道士的手上。&rdo;苍刑的语气平静,这些往事,每一件回忆起来都教人无比伤感。他同紫幽都是珈罗一手带大的孩子,如今紫幽湮灭,珈罗的残魂又下落不明,他心中自然悲酸交加。田安安听完之后也有些不好受,过去由于苍刑与封霄是仇敌,她也一直拿他当个仇敌看,觉得看这只魔处处不顺眼。目下同被困于昊天塔中,便生出了些难兄难弟同病相怜的感受,她觉得,这个苍刑一心一意找帝君报仇,一心一意复生珈罗,究其根底,也是因为他有情有义。她壮着胆子拍了拍睁眼瞎魔君的肩,安慰的语气,&ldo;苍刑君,想开点,打起精神,咱们来合计一番如何出这座塔吧。&rdo;苍刑阖着眸子笑叹一口气,无奈道,&ldo;十万年前,我的一众好友也全都战死了,一觉醒来,只剩我孤家寡人一个。&rdo;说着,他左手握拳,朝小猫妖弱不禁风的小肩膀捶了下,抬抬下巴,&ldo;铁柱君,你我投缘,本君交你这个朋友。&rdo;田安安被这股力道打得干咳几声,痛兮兮地揉了揉肩,哭丧着小脸道:&ldo;……多谢苍刑君抬爱。&rdo;话刚说完,忽然一阵微风拂过,她五指间的紫铃花叮叮地发出一阵脆响。猫妖皱眉,下意识地抬高手铃端详片刻。身旁的魔君剑眉蹙起,深邃的眼目光浑浊迷茫,口中却沉吟道,&ldo;这声音听着像是紫铃花?铁柱君,你身上……为何会有天界的东西?&rdo;☆、田安安暗道了一声糟糕。暗道糟糕之后又有些叹服,她觉得,这只有情有义的魔君不愧是打过神魔之战也见过大世面的,即便是瞎了眼睛,他也能单凭声响便极快地分辨出,她身上戴着这串不甚起眼的手铃,是天界特有的紫铃花所造。这真的是一种很高强的本领。只是……目下的境况变得很有几分尴尬。照理说,一只乡下妖,身上自然不可能会有天族的东西。魔君他对此起疑,也顺理成章。好在田安安这只猫,平日里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儿,越到危急关头却越能冷静下来,她眼珠子一转,迎着苍刑满脸的困惑同探究,十分镇定地回道:&ldo;原来这个叫紫铃花啊?捡的。&rdo;魔君深邃的双眸中浮现一丝讶色,眉头皱得更紧,似乎有点不大相信,&ldo;此花乃天族的宝物,怎么会被你捡去?&rdo;安安连个磕巴都不打地说:&ldo;哦,那日我去在一处灵山闲玩,瞧见这串手铃从天而降。我见这玩意儿好看,又猜是哪个仙家落下云头的,觉得很稀奇,便悄悄收了起来。&rdo;言罢眨眨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反问:&ldo;苍刑君,有什么不妥么?&rdo;苍刑一双黑眸平视着前方没有做声,小猫妖嗓音平稳,面色也纹丝不变,只是细看能发现她额角已泌出细密的汗珠,右手垂在身侧,一副随时准备祭出定光剑干架的模样。须臾后,出乎猫妖意料,苍刑忽然伸出左手,一把握住了她戴着手铃的纤细五指,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将自己的手往回缩。魔君修长的五指轻抚紫铃,呢喃自语道,&ldo;奇怪,这串紫铃上头怎么会全是龙气……&rdo;言罢脸色大变,不由分说地将那串手铃扯落扔到地上,拔出树干上的短剑,拽着田安安就往前疾步而去,道,&ldo;快走!&rdo;小猫妖大惊,回头看了眼那串孤零零躺在雪地里的手铃,一面挣扎想要甩开苍刑,一面怒冲冲道:&ldo;你怎么乱扔!&rdo;魔君大力将她拖回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狠声道:&ldo;你这二百五,真是好没见识!那上头全是龙气,显然是封霄的东西。而且手铃又是女子戴的首饰,更显然,一定是封霄赠他那猫妖老婆的。天界紫铃,能传音数万里,我猜,一定是那条龙知道自己作恶太多仇家无数,担心别人报复他老婆,这才锻了一串手铃给那只猫妖,以便她遭遇不测及时求救!如此看来,那条龙一定很稀罕他那未过门儿的老婆。铁柱君你捡了这只手铃,那条龙若误以为你是他猫妖老婆,寻过来怎么办?&rdo;&ldo;……&rdo;安安默,叹服原来睁眼瞎也可以翻白眼。一番分析头头是道,他身旁的猫妖则听得瞠目结舌,拍案叫绝。她感到很惊讶,想不到单凭一串手铃,这只魔君便能有理有据地脑补出这般多的正确剧情,他的逻辑推理能力实在强劲。而生长在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著称六界的魔族,诚然是明珠暗投,大材小用了。魔君到底是魔君,很有几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架势。被苍刑一只修长漂亮的右手拽着胳膊,田安安硬是半天都没挣开,只能回眸望了望那串雪地里的手铃,绝望地,伤感地,又有点小期待地跟着魔君前行。方才那串手铃像是响了一下,那么……帝君应该已经知道她在哪儿了吧?既然知道了她在哪儿,应该也会很快就来救她了吧?其实在青璃虐猫事件之后,田安安进行过一番深刻地思考,最终得出了一个总结‐‐每回危险都想着要封霄来搭救的自己,委实是很没出息。她虽本事不大,但很耐摔打,自幼便是一根生命力顽强的骨头,这样一根骨头,自然不可能事事都指望着别人。可惜,然而,但是……如此这般境地,她真的有点想哭,莫名其妙困入了昊天塔,且还落在了魔君的手上,单凭她一己之力想要脱身,恐怕很不现实。于是,在困入昊天塔的接下来几日里,小猫妖除了继续以&ldo;田铁柱&rdo;的身份诓着苍刑,与他一道钻研破除幻景的方法外,又多了一件事,那就是默默地巴望帝君早点出现,解救一下她这只四海八荒最倒霉的猫。只是安安没有想到,她这一诓一钻一巴,便诓钻巴了不知几日,帝君始终没有来。睁眼瞎的魔君视小猫妖为新交的好友,成日走哪儿都带着她一道。她应付得丝毫不敢大意,深刻提醒自己&ldo;铁柱君&rdo;的身份,除此之外,还得时时警惕自己勿要露出兽形。小猫妖觉得,她的心,有一点累。这天深夜……其实是不是深夜,田安安也不晓得。昊天塔中四处皆是幻景,日月晨昏均无定数,只是此时,穹窿之上星云夜海月色皎皎,她也便姑且当成晚上过了。这处幻景是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田埂子上飞着些许萤火虫,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美丽。小猫妖翻身躺在了一方草垛子上,边赏月边悲叹,她的手铃被苍刑扔在了几日前的那方幻景中,想是已经遗失。忖度着,她有点沮丧,想帝君或许已经来过了,只是没有找到她,便又去了别处寻找?是时,那位始作俑者的魔君正抱着短剑翘着二郎腿坐在她身旁,忽然开口,沉声道,&ldo;铁柱君……这几日你我陷于这险境,风餐露宿十分凄苦,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吧。&rdo;小猫妖在心头怒撕了几十只耗子,暗道喵了个咪的,老子有今日还不都特喵怪你?面上却挤出个很友善的笑容,恳切而豪情地点头,&ldo;自然是患难之交。&rdo;睁眼瞎的魔君沉默须臾,然后再一次伸出右手,飞快朝她的脸摸了过来。万幸这是苍刑这几日的贯有举动,田安安已早有防备,手一甩就将魔君的爪子拂开了,怒目道:&ldo;你又干什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