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通子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对方果然信守承诺,待在家里等着自己。
&ldo;啊,我是加纳,刚到盛冈车站,准备过会儿去拜访您,不知是否方便?&rdo;
&ldo;啊,等候您多时了。不过我丈夫不巧出门了,您介意吗?&rdo;
&ldo;没关系,那我这就过去拜访,可以吗?&rdo;
&ldo;好的。您知道路怎么走吗?哦,您应该知道的,对吧?&rdo;
&ldo;是的,我还记得。那个,请问您家里有铁铲吗?没有的话,我过去时顺路买一把……&rdo;
&ldo;园艺用的那种小铲子可以吗?&rdo;
&ldo;当然可以。&rdo;
&ldo;我会准备好的。&rdo;
&ldo;啊,那真是多谢了。我这就过去。&rdo;
挂断电话,通子立马牵起由纪子的手向车站外走去。还刮着风,虽然只是微风,却依然感觉有些冷。通子牵着由纪子的手已变得冰凉。
太阳几乎完全下山,路上变得昏暗,阳光带来的暖意也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通子有些犹豫,不知要不要打辆出租车。道路两旁积着雪,说不定乘出租车还更慢。加上经济上也不太宽裕,可能的话,还是步行过去吧。
通子牵着由纪子的手,迎着从河面上吹来的寒风走在站前路上。天气寒冷,心情也随之变得低落。如果没有女儿陪在身边的话,真不知自己会有多寂寞。想当初和麻衣子一起在柿子树下埋东西的时候,自己也就和由纪子差不多大。而如今自己都当上母亲了,真是过了好漫长的一段岁月啊。
与通子还在盛冈时相比,车站外的景色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周围多了许多小店。通子犹豫着要不要在路上找家咖啡厅坐坐。正想着,不知不觉间,双脚已迈向那家店了。
记忆中的那家店就在沿车站外的路向前,在还不到开运桥的地方转弯,顺着缓坡往下的空地上。但到了那里通子吃了一惊,那家&ldo;白桦合&rdo;居然消失不见了!当年那家店所在的地方如今已化作一片被白雪覆盖的空地,可以直接看到北上川,河边并排种的白桦树也不见了。
早在出发之前,通子就已下定决心,来盛冈以后一定要去那家店。店长广濑宪子的声音是那样令人怀念,通子很想去见她一面。但一想到宪子或许会问由纪子的父亲是谁,吉敷后来怎样了这类问题,通子又感到心情沉重,觉得还是别去了的好。
然而在发现那家店如今已不复存在之后,通子心中又不禁生出一丝寂寥。这家店有通子太多的回忆,其中大部分与吉敷有关。以前经常和吉敷一起到这家店来,每次回娘家都至少要来一次。相较家而言,这家店更让通子有到家的感觉,甚至比待在家里时更踏实。想必这一点对吉敷而言也一样吧。
吉敷一直以为阿为是通子的母亲,因为每次回家父亲都和阿为在一起,吉敷会这么想也不能怪他。但一想到有人把自己当成是阿为所生,通子心里就不免有些抵触。和吉敷一起坐在&ldo;白桦舍&rdo;的靠窗座位上时,通子总会犹豫要不要把实情说出来,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因为通子知道,吉敷对这些事并没有什么兴趣。
店长广濑宪子对通子很不错,虽然她凡事总喜欢刨根问底,但性格热情开朗。通子曾和她关系亲密,无话不谈。钏路事件发生后,通子先是逃到东京,之后又回到盛冈,就是在这家店里写下了那封寄给吉敷的信。在东京时通子曾给吉敷打过电话,但她并不想让吉敷卷入到钏路广里的那件案子里来。
然而事与愿违,吉敷最终还是被卷了进来。时隔十几年,案子的余波依旧在延续,这件事无疑对吉敷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或许直到今天,他心中依旧留有伤痕。目前对藤仓兄弟的审判还没有结束,不过吉敷已经拯救了自己,通子对他心存感激。然而在心底深处,通子却不想把吉敷牵扯进来。特别是自己在钏路做的那些可耻的事,通子不想让吉敷知道。当时的自己彻底疯了,那根本不是真正的她。
总而言之,自己的一切故事都与那家店有关。如今广濑宪子去哪儿了?她还好吗?想起这些事,泪水就不禁夺眶而出。之前那家店感觉还挺宽敞,变成空地之后怎么如此狭窄?站在空地前,通子突然觉得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地不可思议,过去仿佛是幻觉一样。她不禁怀疑,到了自己的弥留之际,这辈子所经历的一切是否也会变得如此?
山本家门前的路上果然积着厚厚的一层雪,由纪子一路走来不停在叫冷,说走得脚尖疼。在硬邦邦的雪路上走了好久,两人才终于来到那扇熟悉的木门外。
这扇木门与当年相比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和自己还住在这里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又黑了一些。连推开时吱吱嘎嘎的声响和费力的感觉都未改变。通子低头钻进大门,突然感觉它是如此地小。进门就是玄关,门并没有上锁,电灯发出的黄色光芒洒满整间屋子。这里也和从前一样,尽管屏风换了,但新屏风同样是古旧风格,依旧衬托得玄关阴气重重,让人喘不过气来。通子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再次来到这里。
通子轻声说了句&ldo;打扰了&rdo;,家里立刻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那个曾与通子通过几次电话的女性出来了。
&ldo;啊,您来了。这么远的路,真是辛苦您了……好了,快进屋吧。&rdo;
&ldo;好的,多有打搅了……&rdo;
通子先帮由纪子脱下鞋,看得出来她累坏了,赶紧进屋休息会儿吧。
通子看到对方的腹部稍稍有些突出,看样子已有六七个月的身孕。另外,这名妇女给人的印象与通子所预想的完全不同。之前通子以为对方还很年轻,如今看来,对方最少也有三十五六岁了。也可能并没有那么大,只是长得比较显老。
走上走廊,通子愈发吃惊。她从没觉得走廊竟如此狭窄,而且天花板很矮,给人一种压迫感。面朝庭院的玻璃门小而整洁,与记忆中的完全不同。当年麻衣子就坐在这里吗?如此看来,麻衣子的
身材也真是娇小。
对方把通子带进走廊左首边麻衣子当年住的房间,看来他们家把这间房当客厅用了。通子心想,不知对方是否知道当年这里都发生过些什么。
走进屋里,通子又吃了一惊。屋里铺着地毯,放着组合沙发,这主意不错。把房间装成西式风格,麻衣子和麻衣子之死的印象就彻底一扫而空了。不过在这么小的一个房间里放组合沙发,让人感觉有些拥挤。
通子吩咐由纪子赶紧先叫了声阿姨,对方笑着告诉通子她叫山本芳子,说完起身要给通子倒茶,通子赶忙说不必,对方却已小跑出了房间。
屋里只剩下母女二人了。通子四处张望,太阳已彻底落山,从屋外传来阵阵风声。煤气炉里的炉火烧得通红,冻僵的身子很快就暖和了过来。由纪子蹲在炉边烤着火,通子提醒她当心别把外套烧焦了。
房间里的柱子已经变得漆黑,通子记得整个家只有这间屋子是白木制的。麻衣子死的那天,视野里的一切都是白的。麻衣子苍白的脸、洁白的袜子、泛着白光的衣服,还有白色的柱子‐‐如今却都变成了黑色。没有挂轴的壁龛,涂成土黄色的墙壁沾满黑斑,天花板和柱子全都变成接近黑色的茶褐色。这个家何时变得如此破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