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鬼在洞穴里贪婪的看着人类。不同于对裕美所施行的激烈暴力,锦藏带着安静的杀意面向惠二郎,压住惠二郎后,他用力勒住惠二郎的脖子。
惠二郎那瘀血铁青的脸忽隐忽现,天花板在裕美的上方不停转动。裕美想要起身却起不来,因为她的手被尼姑、而脚则被海女给架住了。
这两个冰冷的女人面无表情的压住裕美的身体。洞穴越来越逼近。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视野被涂成一片漆黑。那呻吟声是惠二郎还是自己呢?裕美再度失去意识。尼姑与海女乘着虚幻的退潮,回到那洞穴里去了‐‐。
……尽管眼皮浮肿不堪,但总算能够张开眼睛了。尽管疼痛难耐,但上半身终于能够坐起来了。在幽暗的房间里,首先映入裕美眼帘的是锦藏呆坐着的模样,一动也不动的他像个化石般僵硬。他的膝盖下方,则有个拉长的诡异影子,那影子还带点厚度。
原来是惠二郎。惠二郎躺平在榻榻米上,没有丝毫微动。而锦藏虽然没动,但因为剧烈的喘息,背部还是会微微起伏。惠二郎则是真的毫无动静。不动也是理所当然,因为他已经没了呼吸。
从裕美的喉咙里,首度迸出尖锐的悲鸣声。虽然只是一声哀嚎,但却是裕美还活着的证明。因为这哀嚎声,锦藏张开那仿佛即将爆裂的双眼看着裕美,那张大的嘴巴像是要发出吼叫,却又固定不动。锦藏似乎以为裕美已经死了,被他自己那双手打死了。
如今看到裕美恢复呼吸而重生,锦藏反倒觉得裕美是变成幽灵回来索命了,所以他不敢再出手。况且方才的致命一击,已经用尽他全身的精力。在现实世界里,怒气与亢奋是不可能永远持续不减的。裕美固然可以捡回一条命,但惠二郎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起死回生了。
锦藏突然一把抱起裕美。那口水渍痕与满脸胡碴,让他显得肮脏邋遢。紫黑歪斜的脸上表情相当严肃,眉间的皱纹仿佛被凿刻般深刻。
「……我杀人了,喂,我杀人了啦!」
被抱起的裕美,被迫看着横躺在地的惠二郎那硬被扭断的脖子和呈现黑青瘀血的脸蛋,鼻子上流着鼻血,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些许牙齿,看起来有点像在浅笑。那遭到勒毙前的尿失禁臭味扑鼻而来,就连萎缩的左脚下方都被失禁的尿液给沾湿了。
唯有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失神昏倒。裕美突然清醒过来,将那残酷的现实烙印在脑海里。从今晚开始大概每天都会做噩梦吧,裕美仿佛事不关己般的想着。
从头壳到心灵深处,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是那么的沉重痛苦。究竟何者是幻想,何者又是现实,裕美已经完全无法判断。直到方才都还互拥谈笑的惠二郎,居然变成了无法言语的尸体躺在她的眼前,这教人如何接受呢?而且,犯下这凶行的正是锦藏呀。裕美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善后。
「……你懂了吧,裕美。」
红鬼其实怯惧不安,却开始盘算脱罪的计策,还向差点惨遭杀害的女人谋求援助。他一定也很希望惠二郎能起死回生吧。但即使惠二郎能够复活,应该也不会帮他掩饰杀人恶行吧。
「惠二郎是船主的儿子啊。假如我勒死惠二郎这事被发现了,可不光是我被送进牢房或被处以绞刑,就能解决的呀。」
锦藏再度把裕美丢在榻榻米上,跪在地上,用手向前撑着,摆出祈拜尸体的姿势。裕美也像具尸体般,木然的望着天花板。伤痕累累的脸颊上落下了眼泪,从微张的嘴角流进嘴里。果然,是铁锈味。
「就连我哥哥、弟弟,还有妹妹的婆家都会受到牵连。总之,所有的亲戚都会被排挤而无法再住在这村子里了。裕美当然也一样。」
唉,我是这个男人的老婆啊。到现在我才总算大彻大悟。没错,我并不是躺在那里的那个男人的老婆。尽管我俩曾经共同期盼过。但那毕竟不是事实。
「一直到太阳下山之前,都给我待在这里,千万不可以被人发现。」
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的裕美,悄悄地抚摸着惠二郎的左脚。那仿佛可收纳在裕美手心的小脚上,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在离开那里之前,锦藏用抹布仔细的擦拭过榻榻米,并将那块抹布带走烧掉。裕美在离开前仅回头看了一次。从今以后,不会再进入这个房间了。从明天开始,又是唯有海风吹拂的沙滩充填胸臆、以啃咬海沙来消磨日子。
月光下,背着惠二郎的锦藏沉默的走着。背上的细小左脚,惹人爱怜的摇晃着。裕美也脚步踉跄的走在那恍若黄泉路的幽暗沙滩上。
拉出浅滩专用的小船,两人无言的坐上船。惠二郎虽瘦削,但尸体却相当重。三人上船后,小船明显下沉。终究还是只有小船,才能在暗夜大海中划行。四周只有默默划桨的声音。月娘弯细,云彩幽暗,而尸体沉重。
小船来到了海礁附近,但因它已被潮水淹没,所以不知道到底在哪里。没有海女或尼姑的哭声,只有裕美的嘤嘤啜泣声。倘若有谁乘着风听到这哭声,大概会以为鬼故事成真而感到害怕吧。那么,究竟会以为那是尼姑还是海女呢?
「顺着潮水的路线,大概马上就会被冲走了吧。日子一久就会腐烂,那脖子上的勒痕也就无从查起了。」
看不清眼鼻的黑影,以压低的音量说着。他拖着尸体,顶到船头上。裕美不自觉的双手合十,拼命念着记忆模糊的经文。将尸体推下船沉没海中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惠二郎静静的沉了下去。生长于渔村却未曾潜过海的男人,死后却被大海召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