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更加小心谨慎,毕竟他代表的是大燕国。
这一举一动上稍不慎重,都会导致两国交恶。
话虽这么说,炎知道乌斯曼不会当真寻自己的错处。若在以往,他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在经历临泽古城之行后,他大约知道乌斯曼对他是“有些好的”。
但仅仅是有些,毕竟乌斯曼的心他始终猜不透,不像皇兄那种一眼望到底的澄澈。
炎在琴台前坐下,轻轻抚着西凉古琴。它只有三根弦,用一只玉拨发动。
炎好奇地拿着玉拨往琴弦上轻轻一拨,便发出清脆的乐响。
炎想起在美人蕉的时候,见过一位姑娘弹奏此乐器,左手压弦,右手撩“拨”,音色明亮而通透。
“咚咚咚。”
炎似乎只能弹出一个音阶,他微微一笑,凝神拨弄,逐渐出现一首大燕古曲《出塞》,叮叮咚咚,宛如敲金击石,铿然有力。
忽然,炎眉心一拧,尾指一转,一股劲气随音阶迸射而出,霎时割裂阳台上挂着的浅色帷幔,一满面沧桑的西凉男子垂手立在那儿,他的眼神里透着些许惊讶,或许是没想到炎这么快就发现他吧。
但他很快又释然了,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殿下一直都是这么厉害的,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
“萨哈?”反倒是炎愣怔了一下,“怎么是你。”
炎已经有段日子没见到萨哈了,尤其从萨哈那里得知乌斯曼有意娶珂柔为妻后,萨哈就彻头彻尾的消失了。
然后炎忽然明白到,萨哈这人虽然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可总有一段时间会“消失”。
尤其在他准备向景霆瑞发起进攻的时候,他的行踪更是扑朔迷离。
待尘埃落定,他又回到自己身边,当起那个永和亲王最信任的“异族仆从”了。
有好些事情炎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不想去怀疑。有些罪责,也不是不能追,只是一旦追了,两人之间便再无过往的兄弟情义了。
“殿下。”萨哈穿得也是风尘仆仆,就像放牧之人,他没有走进屋内,只是在阳台上跪了下来,“卑职来向您请罪。”
第66章请罪
这个罪其实早就该请了,在萨哈告诉炎乌斯曼要娶珂柔公主为妻的消息时,也表明了自己是乌斯曼的细作这一双重身份。
在那时萨哈就该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向炎请罪,可是他却还是执行了乌斯曼交代的任务,最后一次欺骗了炎。
所以,他把请罪放到现在来做,这一回他身上没有君上的命令。
“你何罪之有?”炎冷冷一笑道,“是我眼瞎心盲罢了。”
“殿下!”萨哈以头抢地,悲怆不已地道,“卑职从来没想过伤害您……”
“呵,”炎面若沉水,轻轻触动着琴弦,“萨哈,我们结识在睢阳市井上,那日,你为救助一落水妇人,导致身上的钱财全被水冲走,变得一无所有。我赏识你的古道热肠,赐你银钱,你说你不要钱,只想讨一个好前程。你还说,你知道我是永和亲王,想要投的就是我的门下。那时,皇兄继位不久,人人都想巴结我,拐着弯地来讨我欢心,只有你当口当面地说你知道我是谁,想要的也不只是赏银。”
“我喜欢你的直爽,当即收你入王府当差。哪怕人人和我说异族之人不可信,我却执拗地以为是他们的偏见,还训诫大伙说:你们都是吃同一碗饭、住同一间屋的兄弟,既然是兄弟就不该互相猜忌,而是共同扶持,共同为皇上、为大燕效力……”炎蓦然笑了,透着自嘲之意,“后来,他们确实当你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不再排挤你,什么事都找你拿主意。”
萨哈依旧匍匐在地,决堤的泪水把那灰色地砖弄得更黑,他似乎无法抬头看炎,只是这么跪着,愧疚的哽咽着。
“萨哈,王府门客近千,唯有你,我视为知己心腹,也唯有你,不拿我当那高高在上的永和亲王,而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一个会痛哭流涕,会彻夜喝酒解闷的脆弱之人。”炎的手按捺住那发出嗡嗡余音的琴弦,看着地上萨哈道,“可是,自我十五岁收你进王府开始,我就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你,对么?”
就像有一盆冰水迎头浇下,萨哈那魁梧的身板猛一个哆嗦,按在地上的双手也痛苦地握着了拳头。
“殿下,我……真的对不起您。”萨哈依然没有抬起那张颧骨颇高、目如刀刻的脸,这张充满西域风情的脸面曾经与炎形影不离,几乎成为永和亲王的代名词。
如今却成了炎心里的一道伤,一道因为太深了而根本没法愈合的伤。
“萨哈,你没有对不起我。”炎黯然道,“我过于天真错信了你,所以我承受背叛之痛是理所当然之事,只是……”
炎的指头无意识地嵌入琴弦,食指上立刻涌现一滴血珠子,他木然地看着血滴落在琴上,低语道,“只是他们不该背负这个责任,你对不起的,永远都是被杀死在御花园里的……你的那些过命兄弟。”
萨哈浑身颤抖着,终于抬起头来,泪流满面,“殿下,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们,即便我下了地府,也无颜面对过去的兄弟,更对不起您……还……还对不起君上……”
萨哈一直以为自己是君上的肱骨之臣,为君上去窃夺大燕国的武功绝学《无双剑诀》,是他最该做的事情。
可是自那一天,在睢阳宽阔的御道边看到十五岁的淳于炎开始,他的世界就有些不大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