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老,您看,这是不是门好亲?”
都听得出这话里的意思,说是“娶妻”,其实连“纳妾”都不算,就是养个生儿子的外室。
贾仁善故意琢磨了片刻,为难地推脱了两句,朱雨答应给他二百两银子做谢媒钱,他就改口说,明天去问问,给黄老爷寻摸一个。
“贾老,咱们听说,村里寡妇殉节的不少……”
“这事儿若是成了,咱们老爷肯定不能再常常地来。这年荒日久的,守得住自然是好,若守不住岂不成了大笑话?”
朱雨暗示得非常露骨,“——这事儿您也能替咱们老爷办妥吗?”
不止是要养个生儿子的外室,要的还是一个生了儿子立马就去死、永绝后患的孕母。
衣飞石皱眉。
陛下究竟想做什么?
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有舍不得卖女儿的人家,必然就有舍得卖女儿的人家。
能与“黄老爷”这样的皇商攀扯,哪怕只有孕子的短短几年,都足够一个贫家吸饱了女儿的鲜血,家族发生一个飞跃。莫说只是个女儿,只要利益足够,儿子都舍得卖。
贾仁善很吃惊,惊讶地看着朱雨。
朱雨本想跟他解释一二,贾仁善已满脸不忍地说:“这事儿伤天和啊,老朽如何舍得将族内闺女推入火坑?唉,不过,贵家考虑的也未尝不是道理。黄老爷这样仗义的豪爽丈夫,岂能无有后嗣承继?”
满屋子都真情实感地看着贾仁善表演,他痛苦地挣扎了许久,才说道:“得加钱。”
“那肯定得加。”朱雨严肃地说,冲贾仁善比了个数,“您看如何?”
“三百两?”
“嗐,您这不是寒碜人么?三千!”
贾仁善脸上倏地窜起血色,激动得满脸通红,朱雨怕他厥过去,又实在恶心他不想去扶。
“这……黄老爷,真是厚道人。”贾仁善两只手微微颤抖,嘴唇轻动,腆着脸说道,“不瞒您说,这事儿呀,实在太……不落忍。老朽思来想去,叫哪家的骨肉来相看,这,最后……那之后,都不好跟人父母交代。”
“不过呀,您别着急。老朽膝下有个孙女儿,恰好十三岁,正要相看嫁人。”
“您要是不嫌弃,老朽这就叫她奶带她进来,给您瞧一瞧?”
贾仁善满脸仗义的说。
朱雨看了谢茂微哂的表情,立刻明白皇帝的用意,笑道:“岂有这样相看的道理?对姑娘也太不尊重了。要不,您老让孙小姐在院子里赏赏春花新月,可好?”
贾仁善只恨不得立刻就让孙女儿生了儿子死去,马上就拿到三千两银子,急忙出门去张罗。
剩下贾仁善的两个儿子站在堂屋里,朱雨笑眯眯地说:“两位贾爷,咱们老爷想吃茶。”
这俩不大听得懂朱雨如此明显的暗示,衣长宁没好气地说:“我们老爷要和大掌柜说话,请你们暂时回避!”
“怎么说话的?”衣飞石立刻训斥。皇帝面前,随随便便就使脾气,这是什么毛病?
——到底还是从前十年圣宠眷顾惯出来的。
贾仁善如此厚颜无耻,衣长宁被气坏了。换了从前也罢了,偏偏如今衣长宁有个小女儿,将心比心,顿时觉得贾仁善恶心至极。恰好这微服出巡的场合又像极了从前,他不小心就把情绪带了出来。
贾仁善两个儿子认为大掌柜训斥这护卫小哥儿对自己二人无礼,连忙道没关系没关系,告辞出去。
衣长宁守在门外,朱雨守在门口。
“你怎么看?”谢茂问。
“陛下,您知道三千两银子,对百姓人家是多大一笔钱么?甭说卖个孙女儿,卖亲儿子的都多不胜数。”衣飞石平素很少跟皇帝呛声顶嘴,那是因为皇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其道理。
如今皇帝故意用利益驱使一位祖父出卖孙女儿,一手导演此等人伦惨剧,衣飞石觉得很难受。
稍微硬着声音跟皇帝反问了一句,他又后悔了。
“臣失礼了。”衣飞石低头,“领陛下训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