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杀幼妹不算什么了不起的罪名,一般长杀幼的案子,只要“情有可原”,多半都会轻判,准许收赎。然而,李玑弹劾吴仲雄的案子里,除了逼杀幼妹,还有一个逼杀长嫂的罪名。谢朝最重嫡长,长嫂作为家族冢妇,地位十分重要,当小叔子的欺负到长嫂头上,这就犯了人伦纲常。
通常家族里为了保全子孙,都会选择牺牲嫁入的媳妇,捂着罪名不使告发。民不举,官不究。
然而,只要这事儿被掀了出来,捂不住了,杀嫂多半就是斩刑。
散朝之后,谢茂去内阁和黎洵等人商量了通川渠之事,下午去长信宫混了顿饭,眼看着铅云密布又要下雪,他忍不住问道:“襄国公这会儿在什么地方?”
衣飞石出门都要留信,立刻就有宫人来禀报:“公爷上午去了听事司。”
“叫人给他送衣裳雪氅去,”谢茂又问立在一边的大宫女,“朕吃着酸汤锅子还好,膳房还有么?给公爷装一盒子去。”
大宫女连忙屈膝,道:“必有的。奴婢这就去吩咐。”
太后在一边绣答应给衣飞石的桌屏,边绣边笑:“想他了就叫回来。巴巴地送衣裳吃食去。”
“昨日在宫外出了岔子,他心里过不去,憋着一股劲儿。要不把幕后之人揪出来,他觉都睡不安稳,昨儿半夜三更爬起来,跟朕说,他要去羽林卫值房看一看,”谢茂一副很生气不解的样子,搁谁都能读出他言辞间的宠溺与甜蜜,“有这么折腾的么?大半夜的,留朕一个人在宫中,他去办差了。”
“他是羽林卫将军。”太后却不认同皇帝一味包庇的宽纵,“此事是羽林卫失职,你若不肯降罪惩戒,他心里过意不去,难免穷折腾。”
“昨日他不在宫中。”
谢茂立刻反驳道,“是朕准他出宫,也是朕临时起意出宫。这事不怪他。”
太后不与他争辩,只静静地看着他。
官场上就是这么一个连坐的道理。莫沙云做得好了,是衣飞石领导有方,莫沙云办坏了差事,首当其冲就是衣飞石训责不力。身为羽林卫将军,连底下心腹都调|教不好,当头就是一个“无能”的罪名。
谢茂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衣飞石并不是普通人。
他重生这么多次,好不容易能理直气壮地对衣飞石好,不分青红皂白地维护衣飞石,他凭什么要为了一些不重要的事违逆自己的心意?他有再多的理智,都不可能冷静地施加在衣飞石的身上。
谢茂无赖地将脸一偏,岔开话题:“这是什么茶?”
“凉州雪毫。”最寻常的贡茶之一。
“喝着味儿不大一样……”
皇帝一心一意顾左右而言他,太后也只得败下阵来,改口道:“加了一点儿盐巴。”
母子二人聊了些闲话,谢茂始终没问过李玑今日在朝堂上弹劾吴仲雄的事,默许了太后串联内阁大臣的行径。太后朝着吴氏案下手,他筹备多年的棋子,如今也可以动一动了。
相比起太后这样剑走偏锋小打小闹,他所准备的上下合力,才是真正的大手笔。
……如果团儿能和衣飞珀再生一个孩子,哪怕是女孩子,那就更好了。
谢茂漫不经心地想。
※
“公爷还没回来?”
谢茂在太极殿看了半个书案的折子,窗外风雪大作,依旧不见归人。
他转头看了一眼刻漏,守在榻边侍茶的朱雨嗫嚅片刻,小声道:“宫门已下钥了。”这会儿都没消息,怕是不会回来了。
谢茂正皱着眉,觉得衣飞石颇为反常,就听见外边银雷进来,禀报道:“圣人,羽林卫来报。说是公爷一时不慎误了时辰,错过了宫门下钥的时候,进不来了。隔墙叫里边羽林卫上禀陛下。”
“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自家将军关在外边了,不会开门接进来?”谢茂没好气地说。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穿鞋,“叫李从荣、符贞香拿钥匙来开门!摆驾,朕去看看,这么大的风雪,朱雨,帮你们公爷的大衣裳找出来……”
银雷尴尬地说道:“禀圣人,外边说,公爷见误了入宫的时辰,就回去了。”
见皇帝狐疑地望来,银雷硬着头皮转达衣飞石的意思:“公爷说,正是如今风雪大作,惦记陛下必要亲自去接,这才回长公主府去了……”
回的居然是长公主府,而不是他自己的襄国公府。
谢茂肯定,衣飞石一定有事瞒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