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慈根本没想过要在思行王府上私刑杀人,更没想过要无论罪行深浅一律就地格杀,他没有立刻命令,他带来的中军衙门士兵就站在原地,不曾与沭阳公府私兵配合。
只稍微耽搁一点儿时间,被押住的思行王府家奴就醒悟了过来:这是要把我们都砍了啊?!
要和沭阳公府私兵厮打,这群看着体格健壮的王府家奴差得远了,所以才被打服了老老实实地押了回来。如今知道要被处决,这群人就忍不住要拼命了。有一个翻身反抗,其余人等立刻就扭了起来,瞬间就是一场混战——沭阳公府的私兵在人数上处于劣势。
李念慈再不迟疑,做手势格杀:“拿下!”
中军衙门训练有素的步兵与沭阳公府私兵联手,很快就将这场混战镇压了下去。
满地横尸断肢,鲜血宛如溪流,思行王在血泊中脸色苍白,身下传来一阵恶臭。
李念慈脸色也有些发白,在圣京的王府里砍了这么多王府家奴侍卫,这件事完全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只能看着张姿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张姿却不着急离开,静静地守着不动。
一站就是近两个时辰,冬日天短,冰冷淌血的王府前堂漆黑而冰冷。
李念慈只是低估了皇权厮杀的凶猛程度,并非心慈手软。
跟着张姿站了一会儿之后,他就想明白了。沭阳公这是在等宫中的消息。
等皇三子谢沃的消息。
京城的冬夜冷得滴水成冰,中军兵衙的士兵又饥又寒,却目不斜视地列队站立,手按腰刀。沭阳公府的私兵也悄无声息地站在寒夜中,军纪同样严厉无比。
行伍出身的将兵都熬得住,娇生惯养的思行王却熬不住了。
他砰地摔了下去。
门外守着的中军士兵匆忙来报:“禀校尉,三殿下亲临。”
李念慈下意识地望向张姿,黑暗中,看不清张姿的面目表情,只能瞥见他静得宛如深井的眸光深深闪烁,直朝着自己腰间看来。
李念慈冲着自己腰间摸了一下,那是一柄刀,原本属于张姿的刀。
“你若不会用,还给我。”张姿说。
太后所赐平乱斩逆之刀。
李念慈一只手按在刀柄之上,稳稳地握住了。
※
若衣飞石在宫中,他一定会拦住不知轻重厉害的皇三子谢沃。
可惜,他不在。
长信宫暖阁午宴之后,太后多喝了两杯歇晌去了,谢茂与衣飞石一齐回了太极殿。
“阿娘对你说了什么?朕劝了你十年尚且劝不来,阿娘跟你说一遍,你就想明白了?”谢茂很高兴。衣飞石竟然主动请命替他收拾阻止立嗣女的宗室,岂不就是支持他这个计划了?
衣飞石也很意外。
不管皇帝是否选择立嗣女,他身为皇帝臣子,替皇帝效命都是本分。
原来在皇帝心目中,他竟然会因私废公,竟然是先考虑自己,再考虑皇帝的人?这让衣飞石很不自在地回想自省这些年的态度,难道我真的对陛下很不驯服?很不恭敬么?
“臣是陛下之臣。”衣飞石必须剖白心迹,“陛下但有吩咐,臣无不从命。”
谢茂笑笑没拆穿他。
衣飞石心中是有衡量和底线的,倘若谢茂成了昏君祸乱天下,衣飞石就绝不可能充当马前卒。
其余诸如涉及家族、亲友之事,衣飞石也有私心。倘若公心在上,衣飞石就会大义灭亲。若谢茂突发奇想无理取闹,他也会很固执地护短,不肯对谢茂一意奉承。
“陛下不信臣。”衣飞石看得懂那个笑容的意思。
“信,朕岂会不相信爱卿?”
恰好司礼监来送折子,谢茂用热毛巾捂了脸,松快片刻,恰好拿到了陈梦湘代笔的折子。
陈琦是首辅。
他递上来的折子,必须放在最上面,让皇帝第一个翻阅。
这是默认的潜规则。
谢茂很久没看见陈琦的折子了,陈琦是个极聪明的人,既然皇帝属意黎洵接任下一任首辅之位,黎洵也已经在事实上代行首辅之职,他这个应该病休的老首辅就该安分一些,不要随便发言,当着后起之秀指点江山,招人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