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凡人界走出的修士与修仙界的相比或许不多,但总还有一些的,可他们一路走来却一个都没遇见。
对已经踏上修仙界的修士而言,凡人界的短暂几年在漫长人生里根本算不上什么,那份淡薄的亲缘与自己的仙途相比更是无足轻重,而因此所产生的所谓因果更是浅薄得可以忽略不计。
像陆子期他们不远万里地赶来,用下品灵石摆上一个可以运转十年的阵法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
“那十年后呢?”陆拾遗也不知道自己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陆家村才养育了我们多少年,还它十年平安已算是仁至义尽了。”陆淘满不在乎道:“再说我们已经到了修仙界,若是做得太多反而会产生新的因果,于修仙一途百害而无一利。”
“陆淘说的没错。”陆子期将手中两块已经耗尽了灵气,已变成寻常石头的灵石扔到树下:“生老病死乃是天命,若是天道降罪,于我们修仙者无益。”
陆拾遗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们说的或许没错,但自己却做不到这样洒脱。
“正巧师父传信说……”陆淘话音未落,陆子期便一挥衣袖,做了个简单的障眼法,皱眉道:“有凡人。”
羊肠小道上,一名背着竹篓的女子缓步走来。竹篓里放着的重物压弯了她的背脊,让她只能低头前行,露出被布带随意挽起的如云黑发。
她的步履蹒跚,刚走到陆拾遗跟前就被脚底的石子绊了一下,不慎摔倒在地,露出略显苍白的脸来。
女子样貌并不出众,只能算是清秀,她的肌肤黝黑,唇色却是苍白如纸。陆拾遗被吓了一跳,视线却忍不住停在了她的脸上。
即使多年未见,血缘的烙印还是清晰印刻在两人身上,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茫然地望向舒墨。
“你想如何便只管去做。”陆拾遗心里早已下定了决心,舒墨的话更是让他不再犹豫。反倒是陆子期和陆淘面面相觑,洛水门的教导在十余年间已经深入骨髓,血缘亲情在修士们看来只是束缚修为的枷锁,他们并不想再有过多的牵扯。
对于陆子期和陆淘的不解陆拾遗并不在意,也没有立场指责他们的淡漠,恰巧二人师门有召,四人也正好在此分道扬镳。
而陆拾遗本就打算现身,如今听到舒墨的话心中更是一暖。
陆琼是溜出来的,昨晚小弟发了高烧,一家人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就怕他染上瘟疫。看着父母忧惧的模样,她一冲动就跑了出来,到山上采了些退烧的草药才急急忙忙地赶回去。
她从山上回来,已经记不清自己这一路摔了多少次,只是每一次她都忍着疼爬起来,可这次她却怎么也起不了身。
双手支撑着身体,她试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一只干净的手掌伸到眼前,她才抬起满是泪花的双眼。
“你没事吧。”眼前的男子看着年岁不大,双眼微微眯着,露出让她倍感亲切的笑颜。陆琼低头看着他伸出的手掌,局促地在身上擦了擦才借力站了起来。
“谢谢。”陆琼的声音细弱蚊蝇,只觉得眼前人的气度与这山野小路格格不入。
“不用谢。”陆拾遗压低了语调,尽可能让自己平和亲切些:“不知前面可是陆家村,我和师兄正想去讨口水喝。”陆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看见了更加格格不入的舒墨,更加拘谨了些,小声道:“前面就是陆家村,两位不嫌弃就跟着我走吧。”
“自然不会。”陆琼见他露出笑容,神色忍不住缓和了些,背着竹篓走到了他们前面。
只是刚走了两步她就觉得背上一轻,回头就见陆拾遗单手提着竹篓道:“你请我们喝水,我帮你背着竹篓。”说完他便将竹篓背上,陆琼慌得连声拒绝,但终究还是不抵对方坚持。
一刻钟的功夫三人便到了陆家村,陆拾遗粗粗看了眼村子外的阵法,陆子期设的是最简单的聚灵阵法,以灵气为壁,抵挡瘟疫所产生的病气。
若是寻常瘟疫确实已经够用了,但不知为何,他还是觉得不安。舒墨显然比他敏锐许多,心中也有了些猜测,照陆子期所言,这聚灵阵法能够维持十年,可现在看来只怕连十天都难以为继。
“到了。”陆琼的脸上一喜,急切地想要回去看看幼弟的状况,却不想在村口被拦了下来,而拦住他们的正是十年前的那位村长。
村长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混浊无神的双眼在三人行身上扫过,才开口道:“你昨晚去了哪里。”陆琼一僵,心里忍不住害怕起来,片刻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昨晚没有出门,但今天一早十三说想吃蘑菇,我一就去山里给他采蘑菇了。”说着还将陆拾遗手中的竹篓提了上来。
“嗯。”村长看了眼装满蘑菇的竹篓点头,随即吩咐道:“最近不要离开村子。”
陆琼松了口气,心想万幸自己在草药上铺了层蘑菇,随后往边上迈了一小步,露出背后的陆拾遗和舒墨来:“这两位公子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他们想进村子讨碗水喝。”
村长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视线在舒墨和陆拾遗身上转了两个来回才大发慈悲地松口道:“去吧。”
陆拾遗跟在陆琼的身后,忍不住开始打量自己阔别了十年的陆家村,与他离开时相比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泥泞的小道,人家里袅袅升起的炊烟,到处透露着一股凡尘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