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益守上次见陈元康的时候,还是在枋头城,这位大哥总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眼袋深厚,脚步虚浮,也不知道是刚刚从哪个女人的床上下来。
而这次陈元康出现在刘益守面前的时候,对方虽然依旧是不修边幅,甚至胡子长得有些粗犷都没有修理,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似乎比原来强了不少。
“老弟,你这身子看起来有点虚啊,是不是家里的美妾太多了?”
一见面,陈元康就揶揄刘益守。
“那倒不至于。”
刘益守摆摆手,没有过多解释。两人于桌案前对坐后,陈元康这才笑道:“我一路都有听闻你的事迹,老弟现在是风生水起啊,比我厉害多了。以后我混不下去了,就去你这里当个小吏,写写画画什么的不在话下。”
陈元康这种人精,很多话都不会说得太明白,你可以认为他这句只是开玩笑,也有可能对方是表达出了某种投靠的意思。
反正怎么说都行。
陈元康若无其事的把玩桌案上的白玉镇纸,有些随意的问道:“贤弟难道就不想问问,为什么李元忠和封隆之的大军,会出现在碻磝城对岸的聊城么?”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元子攸这个废物,根本就指挥不动封隆之和李元忠!
“愿闻其详。”
刘益守沉声说道。
陈元康从桌案上拿了一张纸,取了炭笔,在纸上画了一条线说道:“这是黄河。”
他在这条线下面又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线,与上面那条几乎是平行的关系。
“这是济水。”
陈元康最后在代表黄河的那条线另一侧,画了一条线,继续说道:“这是漯水。李元忠和封隆之的人马,现在在漯水的起点,也就是聊城。”
刘益守有点明白对方想做什么了,他疑惑问道:“你们要从外线打到邢杲的后方去,而不是在济南郡这边跟邢杲逐步争夺?”
这个思路,跟邢杲当初偷袭济南郡有点像,只不过方向反过来了。
当初邢杲是通过走济河的外线黄河,避开济南郡的侦查范围,绕道偷袭。而漯水在黄河的更北边,这里并不是邢杲的侦查范围。
“聊城开始沿着漯水一路向东,到达朝阳城(今山东高唐县西北),在那里整军。附近有条河,名为小清河,可直通邢杲军老巢光州!”
这种事情陈元康也知道?
刘益守大惊。
要知道,现在没有电子地图,甚至连张像样子的地图都很难找到,郦道元的《水经注》所提供的地理信息,很多都吊打了州郡衙门里的地图。
如果不是实地考察过,绝不会知道这样的一条进军线路。
“邢杲能兴起,多亏有河北流民。然而河间邢氏虽然是大户,却离不开整个河北世家的支持。
河北世家原本支持邢杲,不过是两条腿走路,多一个选择而已。如今他们都转向支持高氏兄弟了,邢杲所能得到的支持,也就零零散散,不成气候了,这个道理,贤弟明白么?”
陈元康指着纸上的三条线,笑着说道:“现在你在青徐已经开创了局面,再加上有崔暹和崔孝芬作保,河北世家很多人都看好你能成事,再不济,也可以裂土封王。
所以李元忠和封隆之来青徐,不过是替河北世家收拾局面而已。邢杲已经得罪了青徐大户,又没有河北世家的持续支持,败亡只是迟早罢了。
邢杲若败,得益最大的,恐怕不是元子攸,至于是谁,我不说也罢,你肯定明白的。”
听完这番话,刘益守微微点头,好像有点明悟现在是个什么局面了。
陈元康又在纸上大致画了小清河与各个主要城池的位置,这下子刘益守看得一目了然,这条线,大概就是河北到山东的一条补给线路,当初邢杲就是依靠这条线,源源不断的得到河北那边的支援。
邢杲的崛起与发达,并不是一个孤立事件,也并非是邢杲一人的力量促成,它的背后,有太多的故事。
就好比说隋唐交替之时,瓦岗寨平地而起,关陇世家子弟李密,很快就在瓦岗寨有了不可一世的实力,那些兵马好像不经过训练就很能打,那些将领好像不经过战阵就很会带兵,为什么?
等后面李密垮台的时候,又像是一夜之间势力就完全消融,根本没有挣扎的动静,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