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依旧在下,天色已经渐渐放出了微光。卯时初,参知府的仆人也醒了,开始起床各自忙活。赵宗治的思绪一片混乱,就这样一直坐在床上发呆到卯时末,终于面无表情的收回思绪,起床梳洗。想不明白就不想,赵宗治对待事情的态度一向是顺其自然,于是抛开疑虑,正常照往日的习惯日复一日的去做早课。
外面的雪小了一些,却始终没有停。赵宗治在后院照常练了大半个时辰的武功,弄了一身薄汗和满衣雪花,才决定回房换衣服。他心里惦记着慕君颉昨晚的低烧,便专程从另一条路回去,正好路过慕君颉房间,看看他有没有醒。
往前一转弯,赵宗治远远见到两个仆僮正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慕君颉门前,立即大步走过去:“怎么了?”
“小的要进屋伺候公子起床,可敲门敲了半天里面都没动静,”仆僮为难的说:“现在已经辰时了,该用早膳了,小的不知道是不是该……”
赵宗治心里猛然一沉,还没听完便用力把门直接推开,快步走到慕君颉床前,连叫了几声:“慕君颉,慕君颉。”
慕君颉闻声微微睁开眼,神情看起来却不怎么清醒,赵宗治伸出手试他额头的温度,只觉得比昨晚的摸起来更热了,再一看小孩脸色苍白,顿时后悔昨晚不该一时心软而不叫大夫。赵宗治冷着脸转头吩咐仆僮:“快去叫人把城内最好的大夫找来。”
赵十三没多久也赶了来,略带担忧的望着慕君颉道:“慕慕,你觉得怎么样?难受吗?”
慕君颉已经完全清醒了,坐起身子倚在床头,对赵十三露出一个安慰的浅笑:“殿下,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这一声殿下让赵十三微微一呆,“慕慕,你怎么知道我……”
慕君颉早在看到赵十三腰间的玉的时候,就猜出了他是谁,昨晚见到赵宗治,则完全确定了下来。他既然是赵宗治的兄弟,又自称十三,那便一定是汝南王第十三子赵宗实了。赵宗实幼年便被过继给了仁宗帝,改名为赵曙,在皇宫中长大。且不说赵曙如今是有力的皇位继承人,就算最终没有即位,也终究是个皇子,身份已和赵宗治截然不同,不能向对赵宗治那样放肆随意。慕君颉想着,语气便微带几分恭敬:“殿下,我先前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举动多有……”
“慕慕,”赵曙只觉得慕君颉语气中的恭敬让人难受的要命,急急打断他,解释道:“慕慕,我先前并非有意隐瞒,我只是不想因为身份和你生疏……”
“我知道,”慕君颉忙善解人意的笑道:“你不必解释,我了解。”
“那你不要叫我什么殿下,还像以前那样对我行么?”赵曙紧盯着慕君颉,认真说:“你依旧叫我赵大哥,或者直接叫我十三,好不好?”
见赵曙一脸的期待和恳求,慕君颉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轻轻说:“好,……十三。”
赵曙听闻,立刻真心的微笑开来。赵曙平日里也总是时刻挂着笑的,可是看久了才会发现,那微笑就像是挂在脸上的一副面具,这回发自真心的一笑,让慕君颉看的微微一呆。慕君颉也笑了笑,故意作了个揖,正式的做了个自我介绍:“十三你好,我名叫慕君颉,洛阳人士,认识你真的很高兴。”
君颉?赵曙在心中默念一遍,缓缓自语:“端的是相思吗?”
慕君颉的目光越过赵曙,抬头望向了窗外,继而眼睛一亮,开心的道:“又下雪了!”
话说完,也不顾身上还发着烧,兴冲冲就要下床去看看雪大不大,却被站在一旁的赵宗治面无表情的一把给摁了回去:“你不能乱跑,等大夫来了再说。”
慕君颉撅起嘴,明亮的眼睛黯下来,就像被锁在牢笼里的小动物。赵曙看着觉得于心不忍,微笑着开口道:“慕慕,你可知冬末春初正是打猎的好季节,鹿、狍子、熊等猎物在这个时节都失了大半灵性,远不及夏秋季那么灵巧,若是下了大雪,就更妙了。”
经过昨天一天的交谈,赵曙已经基本摸清了慕君颉的的性情——喜欢稀罕又有趣的事物,好动好玩不喜受拘束。赵曙笑着继续说:“昨夜这场雪下得挺大,等雪停了,你烧也退了,我带你一起去城外打猎可好?”
打猎那么好玩的事,慕君颉自然喜欢,忙点头说好。大夫没一会到了,认认真真把完脉便下去煎药了。待到中午,慕君颉喝了药,烧却没有退,一下午体温都反反复复的,一双大眼因为发热而水润润的,还时不时的咳嗽,也不想吃东西。
慕君颉自己对此倒一点也不上心,好像根本就生病生习惯了不知道难受似的,除了喝药的时候有些不情愿之外,对人依旧是一副笑眯眯无所谓的模样,实在烧的厉害了,就闷闷的躺着,不闹也不说难受,赵曙却看得很忧心,不停催问大夫怎么才能退烧。
赵宗治就站在离慕君颉床边一丈远的地方,一直静静陪着慕君颉没有动,脸埋在暗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