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是不想给她看吗?不看就不看,清溪抓起车里的报纸,展开挡住脑袋,真的要睡觉了。“你戴墨镜不好看。”男人的声音穿透报纸传进耳中,清溪抿嘴,既恼他嫌她丑,又恼她居然丑了一个多小时。“有款洋帽应该衬你,我叫人去买一顶,下次出门戴。”报纸下,女孩闭着眼睛,嘴角偷偷地翘了起来。另一栋顾宅,顾慧芳戴着从洋行新买的帽子回了家,开开心心地准备去母亲面前炫耀,结果刚进父母的院子,就见下人们都在外面站着,一个个低着脑袋噤若寒蝉。顾慧芳脚步一顿,就在此时,里面突然传来母亲的哭骂:“叫你去相亲你居然放人家宋小姐鸽子,你说,是不是还在惦记那个小狐狸精!”顾慧芳脸色难看下来,徐清溪,又是徐清溪,自打徐清溪一家来了杭城,家里仿佛就没有一天安宁日子。她悄悄走到房檐下,偷听母亲与兄长的对话。“与清溪无关,我只是暂且不想谈恋爱。”屋内,顾明严沉着脸解释道。“呸!”大太太哪是那么好糊弄的,指着儿子继续骂:“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顾家男人没有一个长良心的,我辛辛苦苦为顾家生儿育女,你爹却背着我勾搭别人家的寡妇!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居然还想娶一个打我耳光的骚蹄子!”在外面雍容端庄的大太太,现在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说话粗鄙,不堪入耳。看着头发凌乱的母亲,顾明严眼里一片灰暗,他是亲儿子,都快忍受不了母亲了,父亲……“母亲,父亲连续两晚都在听涛路住的,您还是想想怎么劝父亲回来吧。”顾明严心神疲惫地道,说完转身,快步往外走。“你给我回来!”大太太发疯似的追了出来,然而顾明严已经没了影,只有女儿顾慧芳愣愣地站在那儿。女儿都是贴心小棉袄,大太太眼睛一酸,捂着额头哭了起来:“慧芳啊,你都看见了,这个家我没法待了……”顾慧芳心疼死了,扶住母亲先回房。大太太一直哭,口口声声说着要回娘家。顾慧芳好言劝说不管用,突然松开母亲,恨铁不成钢地道:“好,那娘回去吧,您一走,我爹就高兴了,本来没有别的心思也要开始给我找后妈了,还有大哥,没有您管着,他巴不得一天往那边跑三趟!”大太太哭声一顿,狼狈的抬起头。顾慧芳怒火未平,坐下来,一边帮母亲擦泪一边阴狠地道:“娘放心,徐清溪把咱们家搞得乌烟瘴气,那她们一家也别想过安生日子,您等着瞧好了,我自有办法。”大太太当然希望女儿说的是真的,可……“你想怎么做?”大太太疑惑地问。顾慧芳冷笑,想了想,凑到母亲耳边窃窃私语。大太太眼睛越来越亮,悄声叮嘱女儿:“让她们尝尝教训就行,千万别闹大了,不然你爹……”顾慧芳信心十足:“我知道,娘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周六傍晚,小兰扫眼新来的四个女客,及时去厨房报信:“小姐,二小姐领着三个同学来了。”清溪笑,没等她说话,小兰懊恼地补充道:“是顾家的二小姐。”顾慧芳?清溪神色微变,皱皱眉道:“先招待着,尽量别起冲突。”小兰明白,也做好了如果顾慧芳找茬她就受些委屈的准备。然而顾慧芳表现地就像普通客人,吃完面就与三个女同学离开了,倒弄得清溪主仆满头雾水。清溪隐隐不安,顾慧芳本就讨厌她,因为她打大太太的那一巴掌,顾慧芳恨不得吃了她,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来照顾面馆生意。回家后,清溪将此事告知了更擅长应付麻烦的祖母,徐老太太也觉得有阴谋,碍于线索太少,只能提醒孙女小心。但清溪怎么都没想到,051面馆门窗上被人泼了红漆,刺目如人血。清溪赶出来的时候,只见街上已经围满了人,一位自称吴太太的四旬女人领着她的儿子、儿媳妇站在人群中央,声音高昂地指责徐庆堂的面食不干净,说她读中学的女儿昨晚在这里吃的面,半夜突然上吐下泻,叫清溪赔偿。对于饭馆而言,食物不卫生、客人吃坏身子,便是最严重的指控。因为吴太太带来了医生开的病历证明,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围观的路人渐渐都站在了吴家这一边,纷纷指责面馆赚黑心钱,要求赔偿,就连店里的客人也散了大半,只有几位经常来吃面的老主顾信得过清溪,没有立即偏信一方。翠翠是暴脾气,想要与吴太太对质,奈何吴太太声音比她高脸皮也放得开,翠翠迅速败下阵来。“吴太太,我们店去年十月开张,四个月来从未有过客人吃坏肚子,吴小姐昨晚离开饭馆后,是不是吃了别的东西?”第一次应对这种事件,清溪努力保持镇定。吴太太却一口吐沫呸了过来,孟进眼疾手快,将清溪往旁边一扯,才免了一劫。“有话好说,您别动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孟进瞪着眼睛威胁道。吴太太乃她所住巷子有名的泼辣户,别说一个孟进,便是再来一个她也不怕,老母鸡似的走到孟进面前,一边狠狠推孟进一边尖声叫嚣:“好啊,我女儿在你们这儿吃坏了肚子,我来讲理,你居然威胁要打我,那你打啊,有种把我打死,把我们娘几个都打死啊!”孟进脸色铁青,一双拳头攥得手臂青筋暴起,还真想揍这泼妇一顿。清溪朝他摇摇头,试着与吴太太讲道理:“吴太太,如果真的是我们店里不干净,为何昨晚那么多客人,只有吴小姐一人出事?徐庆堂做生意,历来以诚信为本,真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绝不推卸,但如果有人想恶意……”“恶意什么?”吴太太伸手就要像推孟进那样推清溪,就在此时,有人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拽住吴太太手腕使劲儿往后一甩,就把吴太太甩了个趔趄。“你……”“再敢动粗,我断了你手。”黑衣男人冷冷地打断了吴太太。同样是威胁,他没攥拳头也没暴青筋,但眼里彻骨的冷却叫泼皮二十多年的吴太太瞳孔一缩。看得出黑衣男人是个狠角色,吴太太抿抿嘴唇,扯扯衣服对着清溪哼道:“反正就是你们面馆不干净,我女儿又打针又吃药的,还要耽误功课,你赔我五十块吧,这事就算过去了。”小兰气笑了,指着面馆门墙上的红漆叫众人看:“大家都看见了,她根本没有证据证明她女儿是在我们这儿吃坏的肚子,兴许昨晚回家后吃了她们自家的剩饭呢?现在这位太太过来理论,二话不说先弄脏了我们的馆子,这么多漆,我们光收拾就得耽误好几天生意,凭什么还要赔她钱?”“我怎么没证据了,你眼睛瞎还是不认字,医生开的单子,上面食物中毒写的清清楚楚!”吴太太再次扬起了她手中的单据。“可否借我一阅?”纷杂当中,忽然响起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清溪循声望过去,看见陈尧一身青衫走出人群,目光相对,陈尧朝她点点头,然后走到了吴太太面前。“陈少来了,山居客可是咱们杭城老字号,做生意最厚道了。”“是啊是啊,我记得前年有个老头在山居客吃饭,他自己身体不好,医生不让他喝酒他偏喝,最后喝死了,压根与山居客无关,结果山居客还是掏了一笔钱,哼,换成我啊,一分钱都不给,陈家人就是太心善了。”吴太太听了会儿,知道陈尧有名望,态度一变,抹着眼睛向陈尧诉起苦来,希望陈尧为她做主。陈尧接过单据,仔细看过一遍,他皱眉道:“这位太太,上面的确写了病因是食物中毒,可到底是哪种食物,您还需拿出证据才行,毕竟令千金昨日应该不仅仅吃了徐庆堂的面。”吴太太眼眉一挑,刚要说话,陈尧又道:“若证实是徐庆堂的不对,她们该赔偿,若证实与徐庆堂无关,您也该向徐掌柜道歉,并赔偿徐庆堂的名誉损失、生意损失。”他这番话说的在理,路人们立即附和起来,就算不信清溪等人,至少也不再偏帮吴太太。吴太太瞅瞅清溪柔美的脸蛋,再看看风度翩翩的陈尧,忽然懂了,冷笑道:“我还以为陈少是公道人,现在看来,您跟徐掌柜才是一伙的吧?怎么,看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来英雄救美讨好人家了?哼,我女儿昨天上午没吃早饭,中午跟同学们去吃的西餐,干干净净,只有这家面馆是新开不久的,不是她是谁?”“小兰,你去报警。”关乎徐庆堂的声誉,既然讲不清道理,清溪也懒得再多费唇舌,吩咐小兰道。“是,小姐您等着,光天化日之下,谁也别想欺负人。”小兰瞪着吴太太道,说完就冲出人群,去警察局报案。吴太太脸色微变,不过想到女儿昨晚的上吐下泻,与女儿坚持是面馆的面味道不对,吴太太很快又镇定下来:“去就去,我还怕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