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广陵。
夕阳片片自云彩上斜射而下,秋风轻柔吹着江浪。
从建康远道而来的信使进入北府幕府的时候,谢璟正带领着一帮下属商议着秋日备粮的事。亲卫伊仞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附耳在他耳边说了一通,他眸光一惊,跟下属们吩咐了几句,快步而出。
信使已在书房中等候了,是太皇太后昔年的仆役,彼此也算相熟。因而一见面他便焦急地问了出来:“秦伯。”
“太皇太后派您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长者只叹息一声,将信交予他:“使君看了就知道了。”
信是那位如今在朝中担任中书令的万年公主写的。言圣上不欲将北府兵权给他,意欲将他调往西北凉州督军。调动的诏书已经在发来广陵的路上,不日便将到达。
谢璟看罢,用力将信笺揉作了一团,尔后狠狠一拳砸在了案上。
他就知道,圣上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他!
可为什么?谢氏并没能威胁到他的皇权不是么?就算不如庐江何氏那样旗帜鲜明地站队于他,也是忠诚于他的。何劳他这般苦心积虑地对付!
他这一步,分明是要夺他兵权。那之后呢?会杀了他吗?
又是为的什么呢?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还不知足吗?
谢璟颈后生寒,那股寒气一直从颈心攀至了颅顶。
“这里还有一封信,是乐安公主夹在中秋的月饼里,送给太后与万年长公主的。”信使又道。
听说是妻子书信,他忙接过。
那是一张很小很小的书笺,永生也不会忘怀的字迹,犹沾着油渍,也非是给他的,而是给他的表姊万年公主。
书信中只寥寥数语,遍言她如今被迫侍兄内心之煎熬痛苦。想要请求万年公主之帮助,逃出宫掖……
秦伯道:“万年公主说了,以当前之形势,圣上势必不会放过你。加之乐安公主也向她求助,如果你愿意带着乐安公主离开,她倒是可以帮你们……”
谢璟回过神,有些神伤:“我早知道她不会是自愿……”
“我也想要带着她离开,可我父亲母亲,还在去往陈郡的路上……”
陛下如今这一手,又未尝没可能是为了逼反自己,这样,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对付谢家了。
“这个不难。”秦伯道,将公主的计划说与他。谢璟颓唐地点点头:“好,我回去接她。”
移目于书信,眼眶又泛上一抹酸涩。
圣上已经得到了栀栀,却不珍惜,让她每日每夜地生活在痛苦里……
而自己身为男人,连父母妻子也不能保护,实在是窝囊透了!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能带着栀栀从此消失于世间,假以时日,东山再起,总比如今被人捏着七寸打好。
三日后,朝廷的诏令如期而至。擢建武将军、广陵郡守谢璟为凉州别驾,前往凉州督军。
一众北府部将都惊讶不已。
凉州虽说是军事要塞,却距建康千里迢迢,且他一人过去,又是副职,势单力薄,未必能在凉州站稳脚跟。
这又哪是什么升任,这分明就是变相的架空!
谢璟本人却是平静接过:“多谢天使,谢璟领旨。”
“请回去转奉皇帝陛下,微臣一定不辱使命。”
距离启程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他自是不会去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