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微哑,分明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却惹得薛稚莫名红了脸,讨好地蕴出乖巧的笑:“栀栀会永远这么乖的……只要哥哥不嫌弃……”
永远?
桓羡眼里的笑却淡了一瞬。
她小时候的确很乖,眼里心里,总也只有他一个。知道他们在漱玉宫里缺衣少食,常常是到了用膳的时间,便提着自己的那一份食物从遥远的宣训宫啪嗒啪嗒地跑来,和他一起吃。
后来,索性搬到了他宫中,他和阿娘也因她的份例得以吃饱穿暖。
可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呢?
是从那小子出现之后吧。曾说要永远和他在一起,转头却嫁给了谢兰卿。眼里心里更是只瞧得见他,哪里还有他这个昔年她说最喜欢的哥哥?
所以,眼下的这句永远,又能有几分是真的呢?
就如眼下这般小心翼翼讨好他的她,亦是假的,皆是为了谢家人。
他眉目霎时便冷了下来,深不见底的阴寒,薛稚小心翼翼地觑见,颈后霎时一凉。
“哥哥,怎么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又惹了他生气。
桓羡脸上这才裂出几分神情,瞧清她眼中的害怕,终是没有发作。只问:“我去并州的时候,栀栀有没有想哥哥。”
薛稚一愕,额际残存的香汗沿眉骨落入耳边湿发。
他残存欲念的黑眸里携了一丝许久未见的柔情,手掌着她脸颊替她拭着方才泛出的泪花,重新问了一遍:“有没有?”
有没有?
薛稚眼眶一酸,顷刻间便重新为雾气所占据。
怎么可能没有呢。
在那个时候,她还把他当作最为敬爱的兄长,在青溪小姑庙祈祷时,也一样向神女求了他可以平安归来。
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兄长归来的第一件事,却是将她的丈夫公婆悉数下狱?对她行强占之事?
“想……想的。”她很快回过神,含泪应,“每天都想,想哥哥、想哥哥能平安回来……”
真假相掺便格外真。女孩子泪水模糊的眼中清晰映出他身影,仿佛偌大的天地便只剩下他一个。他如释重负地一笑。
“好栀栀。”
低头吻上鲜艳红唇,他将那声小小的呢喃都封存于她唇齿间:“允你想我……”
这一声很轻很轻,轻到薛稚以为只是幻觉,双眸失神地被他拖下欲海深渊。
窗外月色皎皎,夜宁风静。一只画眉鸟掠过波光粼粼的水面,银镜碎开,满湖晴明。
——
次日清晨,宣训宫。
“我的阿瑾呢,阿瑾去哪儿了?”
万年公主走进太皇太后寝宫的时候,太皇太后方才醒来,正焦急地询问着身边的侍婢:
“阿瑾不是回来了么?怎么又不见了?”
她心里一酸,端着洗漱的用具快步走进去,微笑唤:“姑祖母,阿瑾在呢。”
“阿瑾来服侍您,好不好?”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太皇太后才恍然回过神,急切地抱住她:“我苦命的阿瑾哟……”
神色怆然,双泪长流,就如昨日见到她回来的第一面。
万年公主亦回抱住了老人家,轻拍着她背予以安抚,面具下的半张脸神色哀戚。
远嫁十三年,她也很想念姑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