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羡心头微有失落,旋即却想,如果是她,贺兰霆也并非没有可能先行将她带回柔然,尔后才将她送去贺兰部。
但当日毕竟那么多人亲眼目睹了她从城楼上摔下,连颈后那粒小痣的位置也一样,因而他虽然怀疑,但更多的还是保留了人死不能复生的理智,只嘱咐江泊舟:“待入境贺兰部,想办法,见到王女本人。”
书信拟好的第二次,江泊舟即带着天子御笔,持节出发,由秦州北部入境贺兰部。
在边境上巡逻的柔然游骑发现了使团的踪迹,两兵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便未有为难他们,将其带入了贺兰部的领地。
乌格图领着使团去见了薛稚,王帐之中,隔着一扇巨大的屏风,江泊舟态度恭敬地下拜:
“大楚使者江泊舟奉我皇诏命而来,求见贺兰王女,敬谢王女收留我国百姓的义举。”
屏风后,薛稚面上微露难色。
她未有想到,自己只是因同情大楚百姓允许了他们入境,皇兄竟会亲自写信过来,还派遣了江泊舟作为使者。
毕竟边境距离贺兰部落尚有一百余里,让大楚百姓在边境上避难,也不会影响到族中子民的生活,她只是举手之劳,实在不足以令他遣使道谢。
这位小江大人与她虽不算熟悉,却是见过她也听过她声音的,她不知道皇兄为什么派了他来,难道是,自己前时的信,已经引起他的怀疑了么?
她只能装作不通汉话的样子,将要表达的内容写在纸上由图雅代为转达。几番对话下来,江泊舟始终没能与王女本人对上话,不禁心有怀疑。
从王帐离开后,他假意好奇地问前来送行的贺兰
部的官员:“方才替王女翻译的那位侍女叫什么?汉话说得可真好。”
对方以不算熟练的汉话答道:“那是王女身边的图雅,王女自小流失在汉地,起初并不会族中语言,若与我部中子民交流,多要请图雅从中翻译。”
这讯息令江泊舟大为震惊,与使者道过谢,又匆匆返回秦州。
王帐之中,既打发走了江泊舟,薛稚心头微松,软下了紧绷的身子。
江泊舟是聪明人,即使没能让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她也害怕会被他发现端倪。
瞥一眼身侧的芳枝,她神色哀戚,双眼中已经聚满泪水,手里还紧紧攥着方才使臣送进来的信。
饶是如此,方才江泊舟进来回话时,她一句声响也没发出。
知道她思念亲人,薛稚轻叹一声,问她:“你想回去吗?”
芳枝摇摇头:“奴愿意陪在公主身边。”
薛稚沉默一息,道:“等过些日子,我想办法送你回去吧。”
芳枝随她流落塞外已经一年半了,思念京中亲人,也是情有可原。她不能为了自己一己私心让芳枝也跟着她在塞外受累。
这厢江泊舟回到秦州,即将在贺兰部中的见闻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天子。闻说那位王女竟是汉家出身,桓羡微微震惊,心中原本已经消弭下去的怀疑重又死灰复燃。
被贺兰霆送回的王女,自小在汉地长大,收留楚国百姓,不愿与江泊舟会面……
再加上先前那封提醒他桓诏欲联合外族的信……
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巧合。
原本散珠流沙的线索汇聚在一起便十分明晰,桓羡不仅陷入深深的怀疑,难道,真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