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回去的路上,薛稚还在为了他方才那句话耿耿于怀。桓羡攥着她手走在朔州城平整的街道上,见她双颊气鼓鼓的有如桃花绯红可爱,凉凉问道:
“还在生气?”
“朕给你做夫君,难道还委屈你了?”
心中则想,不会是还想着谢璟吧。此次回京之后,他得寻个机会把谢璟早日打发了,最好,是赐婚与陆氏,这样将来陆氏谋反也可一并将人处理掉。
薛稚冷笑了一声:“我可不敢痴心妄想。”
这正是当初他拿“夫君”二字打趣她时骂她的话,如今听来,桓羡不免尴尬,神色微不自然。
薛稚忽又灼灼看他:“再说了,做哥哥的皇后又有什么好的呢?也像何家姐姐一样,被你大婚之日冷落、被你贬成宗王妃、因你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吗?”
说完,却自嘲笑了笑:“错了,我也已经是全京城的笑柄。”
尽管“薛稚”已死,但阖京谁不知道她是个放荡不堪的女人,既和谢氏绝婚,又和自己名义上的兄长厮混在一起。
宫中连最下等的婆子都可嘲笑她,嘲笑她步了她母亲的后尘。
“你又胡说什么。”桓羡皱眉,“你和她,怎么能一样。”
他从未将何令菀放在眼中,事前想娶她,也只是因为她适合那个位置。
“是,是不一样。她是公侯掌珠,我只是哥哥养在笼子里的鸟而已。”薛稚嘲讽说道。
这是在外面,桓羡不欲与她争吵,只能忍了又忍:“你近来脾气很是见涨。”
他还道远离了京师她近来乖顺了些,不想又是这般,处处忤逆于他。
桓羡将妹妹送回刺史府后便离开了,开战在即,自有千头万绪的事等着他处理,他没有时间,沉溺于这一时的儿女情长之上。
柔然的大军全集结在怀荒等城镇,派出去的斥候来报,虽有二十万之众,但因分布在多座城池,兵力较为分散。若率大军攻其薄弱之处,便可收复一二。
与大臣们商议之后,桓羡决定不再守株待兔,掌握战机主动出击。
为防敌人偷袭朔州,他没有调用朔州的军队,而是诏令跟随北伐的大军,厉兵秣马。同时晓谕各军,写好家书,做好决一死战的准备。
陆韶收到命令,回到暂住的营中,不久便有军士捧来了纸笔,陪笑着道:“陆司马,请吧。”
他如今的官职是军司马,桓羡的命令是每人都写,自然也包括他们这些随军的官员。
陆韶看着光秃秃的毛笔与粗糙的麻纸。
桓羡当是察觉了鹤壁行刺一事,否则也不会风平浪静,又命他随军。
此次和柔然人的作战,他说不定会让自己死在怀荒。
如是这般,也许自己是该写一封家书,可家书家书,又能写给谁呢。
是见面只谈公事的父亲,还是后院那些为了势力娶进来的面目模糊的女人?
他在脑海中想来想去,脑中竟浮现出一张总是带着假笑的妩媚的脸,隔着经年的记忆,又似乎看到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抱着他腿哭得肝肠寸断地求他:“公子,您别拆穿我,我愿当牛做马报答公子的恩德。”
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儿,唯独眼睛那么亮,像天上的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