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遇到杨立武,他都不得不表现出懦弱的一部分,用来麻痹对方。可是这杨立武,总是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
他也懒得再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自己要尽快完成计划……
“何知县到!”衙前有人呼唤。众位差役和书吏立即端正精神,准备迎接知县。
何知县头戴插翅乌纱,身穿绿色官袍,脚蹬皂鞋,走来的时候样子却有些匆忙,还不禁朝门外张望了两眼。
“大人……”杨立武上前轻声道,“大人不必担心,新来的知州大人虽好微服私访,但是青州治下三十六县,未必能够查察到费县。”
何知县还未升堂,已满头是汗,他面色凝重道:“虽是如此,但是我听闻通判大人的消息说,知州大人今明两日就在费县附近勘察政务……这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来得痛快些好。”
这位何知县,八岁入蒙,弱冠之年便考中了举人,被誉为家乡的神童。他曾年少立誓学范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进士及第后便分来这费县做知县。初到时勤于政务,明断狱案,要做出一番成就,无奈激进之举却得罪了当时的知州,不受提携。
八年宦海生涯,日本鬼子都打败了,我们的何知县还未升迁,不觉已步入中年,心灰意懒,心思全放在那斗草赌蟋蟀,还有弄花戏蝶中。小妾是一个接一个纳,公堂却来得甚少。就这么混了一段时间,倒也是日子过得安稳,反正两耳一遮,听不到百姓的怨声。然而,上峰却风云突变,新任知州是从庆历新政贬谪下来的京部大员王素,对于这青州大小官员怠忽政务之状异常不满,开始进行微服私访查察各县。
何知县心中叫苦不迭,又听闻通判大人放出消息,马上就要查到本县,只得硬着头皮升堂。
明镜高悬的大堂中,何知县落下惊堂木,高喝一声“升堂”,两班差役沉声低喝“威武-——”
这第一桩案子,便是一位叫王贵寺庙弑杀僧人的案子,案发时轰动费县。
“带王贵!”何知县打起精神吩咐道。
须臾,一身囚号服,双手带着枷锁的王贵被带了上来,蓬头垢面,自然是吃了不少苦头。
“你便是王贵?”何知县眯起眼睛。
“草民王贵。”王贵跪在地上。
“好你个王贵儿,本朝太祖以来,弘扬佛道,沐浴清化。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杀寺中僧侣,着实可恶至极!”何知县高声道。
何知县只想着快些结案,没料到,王贵一开口,就让他头痛无比。
“草民冤枉啊。”王贵儿声嘶力竭哭诉道,鼻音拖得老长。
何知县哪里肯听,这木椅越发坐得不舒服,让他心情不佳,心想你冤?老子还冤呢。八年啊,都没升官,八年啊,别提了。
“你冤什么?”何知县不耐烦道。
王贵儿抬起头,哭诉道,“父母大人在上,容得草民解说一番。那一日,草民刚刚从表妹家探亲回来,天色正晚,下起了蒙蒙细雨,地下泥泞不堪,实难行走。大人,草民素来胆小,不敢走夜路,只得寻找避风雨之所。走了十多里路,才寻得一间小庙,那庙中也只有一位僧人,善心留宿小民,小民心中很是感激。翌日清晨,小民心中挂念家里,就着急赶路,谁知路上遇到一位衙门公人,拦住小人,问小人从何而来,小人便将昨日探亲回来、天色太晚、在庙内留宿的话,说了一遍。要带着小人回寺庙一查。小人当时也没多想,就跟着公爷回到庙中,却没想到……那接待小民的僧人却已经死在佛像旁!”
王贵儿趴在地上高声喊道,“大老爷,小人确实不知道这僧人是何人所杀,但是这两位公爷硬说是小人杀的,将小人押解到县内。小人真的是冤枉啊。”
“冤枉?”何知县冷笑道,“人若不是你杀的,为何背后血迹斑斑?”
“大老爷明鉴,小人昨晚在神像前过夜,那僧人的血水流到了小人的身上,沾污了。小人早起的时候天色尚晚,因要急匆匆赶回家,所以没注意。”王贵儿说道。
“混账!”何知县已经没有了耐心,骂道,“尔等刁民,物证确凿。却是心存侥幸,看来,不用大刑,你是招不了的。来啊,左右给我上夹棍!”
“大人。”杨立武上前一步,向何知县使了个眼色。
“何事?”何知县问道。
杨立武看了看左右,小心翼翼地走到何知县旁耳语道,“大人,今日不同往日。王贵儿那人我知道,平时就胆小如鼠。现在明知要用刑,还是坚持说人不是他杀的。我看……其中有蹊跷。如若在堂上屈打成招,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