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远志最见不得自己孩子受苦,他郑重地点点头:“明儿,老爹是无能,可是为了你,什么都愿意你。老爹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此时,总司仪“通”唱礼,宣布祭礼开始。起鼓、放鞭炮、奏乐。此时,鼓乐喧天,唢呐高奏,鞭炮齐鸣,震天撼地。
几位族老分别对着祠堂的神龛献上祭茶与元宝纸钱,接着柳家小辈纷纷磕头祭拜。
轮到柳明时,他看着神牌上的各位列祖列宗,心中有着一种复杂的感觉,有着一种沉重的使命感。
自己的老爹这么可怜,小叔又愣头愣脑,柳明暗自下决心,自己一定要撑起家族的脊梁。
冗长的祭祀仪式结束后,柳家上上下下都略微松了口气。那些在祠堂院外跪着的丫鬟下人,都费力地站起身来,捶着自己酸痛的膝盖。
族宴,便在祠堂的外堂举行。那些个厨子伙夫,一清早便摆开一溜阵势,,擀面的,挑水的,摘菜的,动作娴熟,整齐划一。
等到族宴开始,灶房已经是飘香四溢。
几位花白胡子的族老,先后发了一番言论。其中年纪最为长的柳老员外,作为老族长,已经是须发斑白,眼角的鱼尾纹一如条条深邃的沟壑。
他点了点拐杖,看着柳先达说道:“你爹身体如何?”
柳先达面露悲伤:“家父卧床久已,我一直遍访名医,却一直未能治愈。”
老族长长叹一口气:“你爹,也就是我那三弟,前些年,骨子还算硬朗,可没想到今年却是厄运连连。哎……人生浮沉,依赖天数,幸与不幸,还看造化。”
他抚摸着花白胡须,提了提嗓子,说道:“各位,如今我们家族齐聚一堂,一是为了祭祖,二是为了选出我那三弟家中的当家人。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长。如今,我那三弟身体日渐衰退,这家中也应该选出个新的当家人。”他环顾四周族员,正声道:“先达为人成熟稳重,又在商海历练无数,身为家中长子,我正式提议,立先达为新当家的大掌柜。”
这其他几位族老,平日都与柳先达互有往来,此次也是提前得到其关照,自然心照不宣地表示支持。
见众族老无异议,老族长微微颔首,看着柳先达,眯起眼睛,和颜悦色道:“先达,你意下如何?”
柳先达蹭地站起身来,拱手低头道:“各位族老厚爱,先达受宠若惊。但先达何德何能,能担此大任?”
“先达,你莫谦逊。我们柳家,乃是商贾世家,你的经商之才,大家有目共睹。这大掌柜之职,非你莫属。”老族长双手拄着拐杖,“你们家老太公病倒,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你一定要担当起此责来。”
柳先达长舒一口气,冲着诸位一抱拳道:“若是家父身体痊愈,先达岂敢有觊觎这大掌柜职位之念?值此危机,先达便暂且逾越一步,担任起这大掌柜之职,若是诸位无异议……”
“自然有异议!”人群中冷不防传来一声喊叫。
此声音,似拼尽全力喊出,然如同破锣一般,与现场气氛十分不合。
众人皆回头望去,只见柳远志捋起袖管,一脸的愤愤不平。
“远志,你有异议?”老族长面露意外,他久历尘世,语气还似平和,眯着眼睛道:“那你觉得,何人可堪此任?”
柳远志双手拽着衣角,高声道:“我远志不才,愿意争一争这个大掌柜之位。”
此话一出,族内各族老们,都轻声笑了出来。这柳远志在族内,可也是声名远播。年轻时便好逸恶劳,吃喝嫖赌,一应俱全,经常是族内各家教育子女的反面教材。
两年前,族员们更是亲历了其被赶出家门的状况。对于这样一个反面典型人物,大家都不抱有任何幻想。
柳先达听闻此言,脸上露出荒唐之色,他斥责道:“二弟,你莫非是喝了酒吗?这祭祀祠堂,乃是庄严之地,不容得你在这里放肆。”
柳远志挺直腰板说道:“大哥……我只是想争一争这大掌柜之位,并没有做别的逾越族规的举动。这祖规族训中,也没说,大掌柜一定要传给长子吧。柳伯,您说呢?”
“远志……咱们祖训里,确实没有明确规定要传给长子。”老族长说道,“但是,我们柳氏一族,乃是商贾世家,凡是继承大掌柜之位者,需有不凡的经商之才。你可明白?”
老族长,性格平和慈善,他不愿意伤害柳远志这位后辈,此番话语,已经是说到了要点。
“是啊……远志,别的不说,你那赌债可还清了吗?”一位族老笑道。
“先达,你当上了大掌柜,到时候,你可得救救你的兄弟,不能再让他这样沉沦下去了。还有你那儿子,可别让他沾染了你的恶习。”另一位族老说道。
柳远志拳头攥得紧紧的,他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被羞辱的怒火。因为有人提到了他的儿子。别人可以侮辱他,取笑他,但是没人能够侮辱他的儿子。
一丁点,都不行!
柳远志咬着嘴唇,控制住自己的脾气,看着那位羞辱他的族老:“三伯,远志早就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你为何用老眼光看人呢?”
“脱胎换骨?”柳家三伯不屑一顾笑道:“你若是能够脱胎换骨,我便当众给叫你一声三伯……”
在这位柳家三伯眼中,柳远志比那吃了官司的刑犯,也好不了多少。
“好!”柳远志额头青筋暴起,大喝道:“李元宝,拿咱们的账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