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公公亲来了,随行还有一位礼部的大人。”天太黑,夏采没看清那礼部的官员是谁。
衣飞石理了理衣袍出门,前院已经灯火通明,布置好香案,准备迎接圣旨了。
他被人拦在了月牙门下,说道:“先生,外头是陛下所赐丹书铁券!”
衣飞石耳朵里嗡地一声响了起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耳力。
绝不可能听错。就是——丹、书、铁、券!
拦住他的人穿着礼部五品文官袍子,顶戴纱冠,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是一种令人熟悉的真诚与关切,是百里简。
被皇帝派来宣旨的两个人,一个是皇帝目前最得用的御前大总管郁从华,一个就是深受衣飞石大恩的百里简。恰好百里简在礼部任职,哪怕部门不大合适,皇帝非要差遣,也勉强能凑数。
为什么是这两个人?为什么不派别人?因为皇帝怕生变故。
郁从华深知皇帝心意,百里简则是真心为衣飞石着想。
这二人才会真正披星戴月疯狂打马带人来颁旨,绝不会耽搁一丝半毫。
衣飞石很了解谢茂,谢茂从未想过给衣家颁赐丹书铁券。皇权从来只在皇帝一人。□□太宗颁赐的丹书铁券真能管得住后世的皇帝?文帝、孝帝颁了丹书铁券下来,这家人犯在了谢茂手里,谢茂想杀一个泄恨,这家人还敢把丹书铁券拿出来吗?不拿出来还能活,拿出来全族皆死。
那么,为何如此突兀地改变主意了呢?因为,丹书铁券是给衣长安保命用的。
谢茂本想悄悄把衣长安的案子抹了去,哪晓得衣飞石不管不顾来凉州清理门户。这要真查出个所以然来,衣家还能说得清么?世人不怀疑衣飞石是来杀人灭口么?谢茂绝不愿意衣飞石卷入任何家门不幸的丑闻之中,他不惜用丹书铁券的方式,保衣长安活命。
——这案子不必查了。就算死罪朕也赦了,你马上回来!
“赦罪券以战功颁赐镇国公,镇国公免死十次,子孙三代免死三次。”百里简向衣飞石交代皇帝的旨意,“铁券已在礼部记档,另一半上存印绶监。”
衣长安当然没有资格得到丹书铁券,谢茂直接把丹书铁券赐给了衣尚予。
作为镇国公府第三代长孙,衣长安蒙祖荫免死,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皇帝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庇护襄国公,百里简十分替恩公高兴。
他少年时进京赴考,重新与幼年恩人维系住了交情,渐渐地也知道了皇帝与襄国公的暧昧关系。原本他也觉得恩公是受了皇帝胁迫强索,还担心恩公一旦失爱下场不妙……
如今算是彻底明白了。“失爱”这事儿,起码再十年内也不会发生。就皇帝这回办的事儿,哪里是皇帝对臣子啊?普通人家丈夫都没这么让着妻室的。简直像老子护着儿子。
衣飞石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他很感动。皇帝又抽风了。抽了这么大一个。又是为了他脑子抽风。
可是,这完全把他的布局捣乱了啊。叫衣长安出来接旨,他还查不查案子了?不叫衣长安出来接旨——他还真不敢当着这么多知情人的面,忤逆皇帝的圣旨。
不是他害怕皇帝责罚训斥,而是,他不能用任何方式冒犯损害天子的威仪。
院内灯火通明,月牙门下寒光似水。
衣飞石心中既甜蜜又无奈,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和震撼。每当他认为皇帝对自己的宠爱已经到了极限时,皇帝总能抽一个大的,把他震得像个毫无见识的乡下人。
朕有多爱你?明天才会真正知道。
永远都有明天。